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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鬼子篇(一):遭遇


18岁那年,柱子参加了八路军。

一天,为了掩护大部队转移,柱子所在的那个连接受了艰巨的任务,在紧靠公路的一个高地布防,阻击敌人。

这是柱子参加的第一次战斗。

战斗从早上打到晚上,进行得异常惨烈,战士们打退了鬼子一次又一次进攻。战斗从最初的枪战到后来的肉搏战。在与敌人拼刺刀时,柱子的大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柱子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周围静悄悄的,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有鬼子的,有战友的。他突然意识到只有他一人还活着!

寒风吹过,柱子猛地打了个哆嗦,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又伤得很重,怎么办?突然,柱子眼睛一亮,不远处有一个鬼子的尸体,身上的黄呢子大衣竟然很干净,柱子连忙爬过去把那件大衣扒下来穿在身上。柱子又摸过鬼子的三八大盖,还有一包子弹,戴上他的钢盔,重新爬回了战壕。他想好了,这地方扼守公路,一定还有鬼子经过,消灭一个够本,消灭两个赚一个,就在这儿为国捐躯吧。

真让柱子猜着了。天快黑的时候,一队鬼子,有七八个,匆匆地从山那边跑来。

柱子屏气凝神,等他们进了射程内“叭勾”就是一枪。鬼子们慌忙卧倒,与柱子对射起来。突然,柱子的脑袋重重地挨了一家伙,一下子昏了过去。

记不清过了多久,柱子被人摇醒,睁眼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旁边围了五六个鬼子,自己成了俘虏!

鬼子们见柱子醒了,显得很高兴,其中一个瘦高个鬼子还端给柱子一碗小米粥,并叽里哇啦地朝柱子嘀咕了一通。

柱子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看柱子身上穿的日本军大衣,把柱子当成了鬼子兵。

嘿,干吗不吃饱喝足再和他们斗呢?想到这儿,柱子端过碗一仰脖喝了下去,然后示意还要。鬼子又递过来一碗粥和几个馒头,柱子又是三下五除二消灭掉了。当柱子又做出还没饱的手势,他们却不耐烦了,瘦高个鬼子又朝柱子叽里哇啦地叫唤开了,他问的柱子不懂,也不想懂,只好用仅会的一句“八格牙鲁”来回敬他。

这一帮鬼子终于忍无可忍,把柱子吊起来,一边对柱子拳打脚踢,一边向柱子提问题。柱子琢磨着,反正是一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于是,大喊一声:“小鬼子,我操你们祖宗,我是你八路爷爷,有种的就冲我开枪……”

屋子里突然静得出奇,他们面面相觑了好大一会儿,突然扔掉了家伙,手忙脚乱地把柱子解了下来。

柱子被送进了八路军野战医院。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几个“鬼子”是一个八路军侦察小分队,准备捉一个“舌头”了解敌情,结果把穿着日本军大衣的柱子当成了鬼子兵。

柱子所在连队的英雄事迹传遍了军区,医院首长安排最好的医生为柱子做手术。

手术后的第二天,一个细高个儿、面色白净的护士来给柱子打针,她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也就20岁出头的样子。她麻利地把针头一拔,疼得柱子差点叫出来,心想,不能让人家看扁了咱,再怎么疼也得忍着。

事后,别的伤员告诉柱子,她叫杏子,是这里的护士长,她对伤员们可好了。可柱子发现,杏子给柱子换药打针,却凶巴巴的。

这天,杏子给柱子换药,本来托着柱子的伤腿,不知怎么突然一松,伤腿重重地落在床沿儿上,疼得柱子忍不住叫了出来:“哎哟,你能……能不能轻点儿?”

“疼,是吧?”杏子冷冷地说,“怕疼还当什么八路军,回家抱孩子算了!”

这叫什么话!柱子的怒火噌地蹿了上来,拄着拐杖,找院领导告了杏子一状。之后,他们安排了别的护士给柱子换药。

人就是这么怪,看不见杏子,柱子倒时不时地想起她,想起她那幽怨、满腹心事的大眼睛,她去了哪里?

这天,柱子拄着拐杖一直走到了河边,突然,一个在河边洗衣的身影引起了柱子的注意。杏子,柱子叫了一声,可声音小得只有柱子自己听得到。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轰鸣声,鬼子的轰炸机!

杏子站起身,突然看见了柱子,愣在那里,偌大的河滩上,只有他们俩傻呆呆地站在那儿。

还是杏子先反应过来,对柱子大喊:“快跑呀!”说着,她跑过来,搀扶着柱子,试图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已经晚了,一道巨大的黑影咆哮着掠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杏子猛地把柱子推倒在一个低洼处,并扑在柱子身上。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柱子的耳朵嗡地一下失去了知觉。

过了好大一会儿,柱子听到了附近的说话声,这才感到有重物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他用力一推,扭头一看,大吃一惊,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杏子,杏子用自己的身体救了柱子。

柱子带着哭腔喊:“杏子,杏子,你醒醒!”

杏子吃力地睁开了眼,惨白的脸竟然露出一丝笑:“那几天……我对你不好,别、别怪我。我死了……帮忙把我和徐成……埋在一起,好吗……”

柱子不知道徐成是谁,但他不停地点头。杏子好像放心了,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安详、平静。

随后柱子打听到的事情令他目瞪口呆:徐成是杏子的未婚夫,在八路军某部当侦察排长,那天,他带着几个战士,换上日本军服,去侦察敌情,没想到被柱子当成了鬼子兵,结果死在柱子的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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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鬼子篇(二):乱世血泪情


乱世血泪情

1.多磨难

上个世纪40年代初,昆明是抗战的大后方,许多沦陷区的人们都逃难到了昆明。虽然国民政府中央振济委员会在昆明设立了运送配置难民的昆明总站,但难民实在太多,许多难民仍然在饥寒交迫中沿街乞讨,十分凄惨。

在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群中,有一对父女。他们是北平人,父亲叫张明斋,女儿叫张连芬。张明斋的儿子是个大学生,随内陆的大学迁移到了昆明。为了找到儿子,老人就和女儿,一路颠沛流离乞讨来到昆明。没想到,老人的儿子已投笔从戎,参加远征军打鬼子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父女俩走累了,就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前休息。这户人家的主人叫刘树生。刘树生40多岁,开有一家面粉厂。他的妻子过世得早,他一直和女儿刘冬娜一起生活。

刘树生出门时,看到了父女俩,当他得知了父女俩的境遇后,就决定收留他们。父女俩十分感激,便主动帮刘树生料理家务,作为回报。

相处一段时间后,刘树生见张连芬气质优雅,谈吐大方,不禁有些心动。刘树生的变化都被他的女儿刘冬娜看在眼里。

这天,刘冬娜主动试探父亲,问他是不是对张连芬动了心。刘树生犹豫片刻,承认自己对张连芬有好感,并问道:“如果让她做你的后妈,怎么样?”

刘冬娜想了想,说:“她才来没多久,品性和底细我们都不清楚。不如先叫她到面粉厂里去帮忙,观察观察,再作决定。”刘树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刘树生把张连芬安排到面粉厂干活儿。张连芬十分感激刘树生收留他们父女,于是工作特别卖力。张连芬很能干,把面粉厂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无疑更让刘树生对她增添了几分好感。

刘树生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他向张连芬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张连芬也对刘树生很满意。很快,亲事就定了下来,两人择日举行了婚礼。

张连芬嫁给了刘树生后,对刘树生很是体贴,一家人生活得非常和谐。一年后,张连芬生了个儿子。全家人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

刘冬娜和张连芬年纪相仿,又都读过书,所以很合得来,相处得还算不错。

这天,刘冬娜和张连芬坐在一起闲聊。刘冬娜说:“我听说你弟弟原本是个学生,后来投笔从戎去打日本鬼子了。我的男朋友高烨也和他一样,原本是我的同学,后来也参军,去缅甸打鬼子了。”

张连芬说:“这多好呀,年轻人就应该保家卫国,我们应当感到高兴。冬娜,你看,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却当了你的后妈,你不觉得别扭吗?”

刘冬娜说:“怎么会别扭呢?我反而觉得,我爸比你大这么多,你嫁给他有些吃亏!”

张连芬笑着说:“你爸是个好人,他不嫌弃我们,收留了我和我爹,有这么好的丈夫,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叫我妈,别说你别扭,我自己都觉得别扭,不如你就叫我‘姐姐妈’吧!”

刘冬娜听后,觉得很有意思,便笑着答应了。

抗战时期的昆明虽说是大后方,但仍然经常遭到日本飞机的轰炸。这天,刘树生和张连芬带着儿子外出,忽然,昆明城区响起了空袭警报,街上的人们四散奔逃。

不一会儿,日本飞机扔下了许多炸弹。顿时,城区便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刘树生一家人刚躲到一栋房子下面,忽然一枚炸弹击中了房子。房子倒塌时,将他们都埋在了下面。

最先爬出来的是张连芬,满身是血的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丈夫和孩子,可是没有半点回音。空袭结束后,当人们从废墟下找到刘树生和孩子时,发现他们已经停止了呼吸。张连芬肝肠寸断,她抱住血肉模糊的丈夫和孩子,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当场昏死过去。

亲人不幸被炸身亡,张连芬在巨大的痛苦中煎熬着。她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杀鬼子,为丈夫和孩子报仇!

2.争家产

就在刘树生和儿子被日本飞机轰炸身亡不久,一天晚上,刘冬娜的男朋友高烨突然回来了。

刘冬娜惊奇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仗打完了吗?”

高烨说:“我们打输了,我是逃回来的。我暂时不能回自己的家,想在你这里避避风头。”

刘冬娜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高烨实话实说:“日本鬼子的炮火太厉害了,我是躺在死人堆里装死,到了晚上偷偷逃走的。”

刘冬娜担心地说:“逃兵是要受到审判的!”

高烨一把抓住刘冬娜,说:“冬娜,我是怕再也见不着你才逃走的,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啊!”

看高烨说得如此恳切,刘冬娜点头答应了。此后,高烨就躲在房间里,每顿饭都由刘冬娜送到他房里。

家里突然来了个男人,张连芬不禁有些起疑,她怀疑这个人就是刘冬娜提过的男朋友高烨。可是,他不是参加远征军了吗?怎么不明不白地回来了呢?难道他是逃兵?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惊,可终究还是没有过问这事。

原本相安无事,可是自从刘树生死后,刘冬娜越看张连芬越不顺眼,她担心张连芬跟她争家产。

于是,刘冬娜便找到高烨商量对策。高烨得知情况后,说:“你后妈年纪不大,将来迟早要改嫁的。你最好现在就想办法将她打发走,免得以后在财产上扯不清。

刘冬娜想想也对,于是她主动找到张连芬,问她对父亲财产的分割,有什么看法。

张连芬说:“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合情合理合法,法律怎么规定,我们就怎么办。”

刘冬娜不悦地说:“我用不了多久就要成家了,这么多人都挤在一栋房子里,恐怕不大方便。”

张连芬说:“这么大的房子,楼上楼下好几间房,你们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我和我爹随便有间房就行,你住你的,我们住我们的,我们不会和你争的。”

刘冬娜还是不依不饶:“房子是有几间,可这都是你进我们家之前就有的了,再说这南方人和北方人南腔北调的,口味也不相同,今后这伙食可不好办呀!“

张连芬只得再退一步:“反正你是要成家的人了,我单独开伙。”

刘冬娜还是不肯松口:“那这伙食钱怎么分呢?”

张连芬见她这样步步紧逼,有些悲伤地说:“冬娜,你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我这个‘姐姐妈’了?按道理我是这房里的主人,虽然是后妈,但也是妈,你是小辈。你看,是由你来掌管家里的伙食,还是由我来掌管?”

刘冬娜说:“我爹名下的房产租金是我妈留给我的,你来我们家才几年啊,怎么会轮到你来管这个家呢?”

张连芬说:“我不管这个家也行,但我和你父亲是合法夫妻,总该有属于我的那一份吧!”

刘冬娜说:“你的一份到底有多少,我还没想好呢!”

张连芬说:“既然你还没有想好,那就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如果不行,我们就找法院判决。”

就这样,两人的第一次谈判无疾而终。

张连芬经常看报,也很关注前线的战况。一天,她忽然看到报纸上通缉逃兵的启事,还附有照片,其中一个人很像刘冬娜藏起来的那个男人。她还看到,国民政府已准备组织第二次远征军,收复滇西,并进军缅甸打击日寇。于是,她与父亲商量了一番,决定报名参加远征军打鬼子,顺便找弟弟。

没过几天,刘冬娜又找到张连芬,说要把财产的问题讲清楚。她的意思是,她愿意出点钱,让张连芬父女搬出去住。

张连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她不想再失去,于是她诚恳地说:“冬娜,我不会和你争房子的,我和我爹住那间柴房就行了,这里的房子你想怎么住都行。”

刘冬娜怪腔怪调地说:“哎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怪别扭的!”

张连芬无奈地说:“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后妈,你总不能把我赶出去呀!”

刘冬娜说:“我爸爸都不在了,我怎么再叫你妈呢!”

张连芬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在家里藏着一个贪生怕死的逃兵,凭什么跟我说别扭!我弟弟是一个学生,都懂得投笔从戎,上战场打鬼子,你们就只懂得在家争家产,算什么东西?就是因为有这些逃跑的怂男人,我们的同胞才会受鬼子欺负。日本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还在争家产,你们想窝在家里当亡国奴吗?我的丈夫和孩子都被日本人害死了。现在远征军已准备进军滇西,我虽然是个女人,也要为国尽自己的一份力!我要报名参加远征军,当一名救护队员,你的逃兵男友敢不敢戴罪立功,和我一起上阵杀敌?如果敢,我就不和你争家产!”

接着,张连芬又转身对张明斋说:“爹,我上战场后,你如果在这里住不下去,就到昆明难民救济总站去,有口饭吃就行!我还年轻,窝囊死,不如杀敌战死!”

张连芬一席话把刘冬娜和高烨都镇住了。

其实,高烨对于当逃兵这事,也十分懊悔。张连芬的一番呵斥,让他觉得无地自容。最终,他决心重回部队,戴罪立功,参加远征军,重新走上战场杀鬼子!

3.血与泪

1944年5月,第二次中国远征军开始向日寇发动进攻。攻打滇西腾冲、龙陵的战斗打得异常艰难。战场上,烽烟滚滚,枪声密集,炮火隆隆,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敌人的炮火十分猛烈,远征军的伤亡很大。救护队忙得不可开交。战地医院里的伤员日益增多,大多是一些年轻的农民和学生,他们战斗经验不足,负伤率比较高。

为了抢救伤员,张连芬与姐妹们夜以继日地忙碌着。战斗很激烈,部队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张连芬冒着炮火在战场上救助伤员,忽然,她看见不远处,高烨正在与鬼子拼刺刀,并已处于下风。

此时,张连芬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都怪高烨怂恿刘冬娜与我争夺家产,如果他死了,我就不怕刘冬娜了!于是,她便集中注意力处理伤员,不再看高烨那边。

很快,高烨就招架不住了,他忽然被石头绊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鬼子冲上去用刺刀向他刺去。高烨在地上左右翻滚躲避着刺刀......

在这危急时刻,张连芬猛然想到,决不能让自己的同胞被日本鬼子杀死!于是,她迅速从牺牲的国军战士身上拿起一杆枪,奋力冲到鬼子的后面,一刺刀扎进了鬼子的后背。紧接着,她用尽全力顶着刺刀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把鬼子捅倒在地。得救的高烨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一阵乱刀结果了鬼子的性命。

不料,这时另一个鬼子端着刺刀从旁刺向高烨,张连芬来不及拔出刺刀,急忙站到高烨的身旁,用身体挡住了鬼子的刺刀。刹那间,鬼子的刺刀刺进了张连芬的胸膛!她被眼前鬼子的刺刀激怒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叫一声,向前猛走一步,用手指狠狠地抠进鬼子的双眼!鬼子痛得怪叫。高烨急忙转身一刀刺向了鬼子。

张连芬倒下了,鲜血浸透了她脚下充满硝烟的泥土。高烨急忙抱起张连芬,失声痛哭。突然,他大喊了一声:“姐姐妈!”

张连芬呼吸微弱,满眼泪水地对高烨说道:“我的家......我的亲人......杀鬼......鬼子......”

高烨怒火万丈,他拿起枪,边喊边冲:“杀鬼子!”

一个鬼子篇(三):民间故事 鸡毛信的故事


海娃十四岁,是龙门村的儿童。一天傍晚,海娃腰里插着羊鞭,拿着一杆红缨枪,在山上的一棵小树底下放哨。

这时候,从阳坡的小路上爬上来一个人,他老远就叫:“海娃!海娃!”海娃听出是爸爸的声音,连忙迎上去。爸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海娃说:“马上到三王庄去,送给指挥部的张连长。”海娃接过信一看,信角上插着三根鸡毛,知道是一封顶紧急的鸡毛信。海娃揣好信,赶着羊群转过山崖,忽然看见西山顶上的“消息树”倒了。糟糕!山那边准是发现鬼子了。海娃想,这条小路不能走了,就走大路吧。可是回头一看,大山口外面来了一队抢粮的鬼子。

鬼子越来越近。海娃着急了,把鸡毛信往哪里藏呢?他看着胖乎乎的羊尾巴,心头一动,就抢到前面抱着那只带头的老绵羊,把它尾巴根的长毛拧成两根细毛绳,把鸡毛信折起来,绑在尾巴底下。海娃什么也不怕了,他把羊鞭甩得响响的,朝着鬼子赶过去。“站住!”鬼子吆喝起来,哗啦一声举起枪,对着海娃的小脑袋。一个穿黑军装的歪嘴黑狗跑过来,一把抓住海娃的脖子,把他拉到一个长着小胡子的鬼子面前。海娃一点也不怕,他故意歪着脑袋,张大嘴巴,傻愣愣地望着小胡子。小胡子说声“搜”,那个歪嘴黑狗马上动起手来,摸补丁,掏窟窿,把海娃周身都搜遍了,连两只破鞋也没放过,结果什么也没搜着。小胡子只想早点进山去抢粮,就冲着海娃喊:“滚开!滚开!”

海娃回头就跑,他拢住羊群,使劲甩着羊鞭,恨不得飞起来。没想到那个歪嘴黑狗又追上来了,他用枪逼着海娃,要海娃把羊群赶回山里去,还挤着眼睛、歪着嘴巴狞笑者说:“皇军还没吃饭呢!这么些羊,够我们吃几顿啦!”海娃没法,只好跟着走。太阳落山了,鬼子的队伍来到一座小山庄跟前,就在打谷场上宰了几只羊烧羊肉吃。海娃顾不上心疼他的羊了,他悄悄地把手伸到老绵羊的大尾巴下面一摸,鸡毛信还照样吊着!他心里叫起来“你还在这里啊!”

鬼子吃饱了,一个个摸着肚皮,进屋里睡觉去了。歪嘴黑狗叫海娃把羊赶进牲口圈里,然后一把抓住海娃的脖子,把海娃拉进屋里。鬼子和黑狗们抱着枪睡在干草上,把海娃挤在尽里头。海娃睡不着,他想:“鬼子明天还要宰羊,要是今晚跑不掉,鸡毛信可就完了。”他不住埋怨自己:“海娃,海娃,你怎么搞的,连一封鸡毛信都不会送啊!……”忽然听见外面的哨兵吼了一声:“哪一个?”有人回答:“喂牲口的!”哨兵不吭气了。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鸡叫。

鸡叫两遍了。海娃哪儿还躺得住,他坐起来一看,门口的哨兵正在打瞌睡呢。他就悄悄地站了起来,踮着左脚把歪嘴黑狗的胳膊轻轻拨开,从小胡子身边跳过去,闪到了门边,又轻轻地迈过哨兵的大腿,溜到了村边的路上。“哪一个?”街那头的哨兵吼起来。“喂牲口的!”海娃装着大人的声音回答。那个哨兵就不理会他了。海娃走进牲口圈,一把抱住那只老绵羊,把它尾巴底下的鸡毛信解下来,揣进口袋里,撒开两腿就跑,一口气跑上了庄后的山梁。

天亮了,海娃跑到山嘴旁边,听见前面有人吼叫。他抬头一望,山梁那头有个鬼子拿着面小白旗,朝着海娃来回摇晃。海娃脱下身上的白布小褂,学着鬼子的样子也来回摇晃。没想到,真混过去了。海娃转过山嘴,一口气跑到对面山顶。前面就是三王庄啦。海娃高兴极了,他一屁股坐在山头上,把手伸进口袋一摸,不觉浑身哆嗦起来。鸡毛信呢?口袋里没有,赶紧脱下小褂子来找,也没有;把身边的石头缝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海娃马上往回跑,在来的路上找。他一口气跑上大山,爬到小山嘴旁边,就在刚才摇晃褂子的地方,鸡毛信好好地躺在那儿。海娃高兴极了,把信装进口袋,刚想回头跑,忽然背后有人喊叫,歪嘴黑狗追上来了。他抓住海娃,一连打了几枪托,叫海娃回去给鬼子带路。

小胡子把洋刀一挥,鬼子和黑狗又出发了。海娃赶着羊群夹在他们中间,过了大山,来到三王庄眼前。海娃看到山上的“消息树”放倒了,不用说,张连长的队伍已经知道鬼子来了。鬼子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沟里,又是抽烟,又是吃羊肉。休息够了,一队黑狗先走,想从中路走上峁去。山坡上忽然轰轰响了几声,冒起一柱一柱的黑烟,黑狗踩上地雷了。小胡子扔下那些黑狗不管了,他指着小路对海娃说:“你在前面带路,皇军在后面。明白吗?”

海娃远远地走在鬼子的前边。树林里岔着两条路,一条小路,一条羊道。他把羊赶上了羊道。歪嘴黑狗在底下吆喝:“走错了!”海娃放开嗓子说:“没错!我走过的。走吧!”羊道越来越陡,越来越不好走,鬼子走一截,停一截,远远落在后面。小胡子吼起来了:“慢慢的!”海娃装作没听见,一步紧一步往前跑。鬼子使劲喊:“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啦!”海娃不听他的,甩了一响鞭,拼命往前跑。鬼子真的开枪了。海娃同羊群一起飞跑,可是他实在跑不动了。就扑倒在乱草里,放开嗓子叫:“鬼子上来啦!打呀!赶快打呀!”

峁上突然响起一阵排子枪声,跟着又是一阵。海娃听到了,这是自己人的枪声。他的两条腿又来了劲,爬起来拼命向峁上扑去。忽然他张开双臂,“哎哟”尖叫一声,晕倒在乱草堆里了。一个游击队战士跑过来,抱起了海娃。

等到海娃睁开眼睛,他看见蹲在他身边的正是张连长,连忙说:“信……鸡毛信……”他的伤口疼得厉害,说着又昏迷过去了、海娃又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暖炕上,盖着一床软绵绵的毯子。太阳从窗口射进来,照在炕上。张连长笑眯眯地问海娃:“好些吗?还疼吗?”海娃顾不得疼,他问张连长:“这是哪里呀?”张连长哈哈大笑起来,他摸着海娃的脑袋,说:“你忘了吗?昨天你不是送来一封鸡毛信吗?那是你爸爸让你送来的情报。咱们的队伍根据情报,砸了鬼子的炮楼。多亏你这个小八路,小英雄!”

海娃这才记起送鸡毛信这回事来。他脸红了,连忙问:“缴了枪没有?”张连长说:“缴了一大捆,都是崭新油亮的三八式快枪!”海娃高兴地说:“那就给我一支吧!”

一个鬼子篇(四):索命虺


1945年初春,地处大虎山下的清风镇接连发生了几桩命案。被杀的,都是驻扎在此地休整的日本鬼子兵。第一个,好像叫小坂次郎。一天深夜,小坂突然失踪,直到两天后才被巡逻兵发现死在了山坳里。当在残雪堆中找到他时,人被扒得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从头到脚鞭痕累累,皮开肉绽。得此消息,步兵中队的中队长高桥正雄赶到了现场。睹此惨烈死状:高桥恶叨叨命令鬼子兵马上将清风镇的父老乡亲全集中起来,彻查凶手,但凡有一点嫌疑者,格杀勿论。命令既下,负责勘验尸首的军医官佐藤茂却叫住了他。

只一眼,高桥便断定,小坂是被人用鞭子活活抽死的。可佐藤茂翻来覆去忙活了半天,也没从伤口里提取到半丝鞭毛。不管是马鞭还是荆条,使出全力抽打了足有数百下,鞭鞭入肉,怎么着也该留下点物证。可事实是,伤痕里极其干净。高桥听罢,撇嘴冷哼:“难道,小坂君不是命丧鞭下?”

“是,打死他的是鞭子。”佐藤茂忙不迭地点头,紧接着又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可我觉得,不像是马鞭皮鞭。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佐藤茂从尸体伤口里夹出了一片非常薄的透明鳞片。眯眼辨别半天,他给出了结果:“是蛇鳞!”

蛇没有眼睑,眼睛处覆盖着一层透明鳞片,被称作透明膜;在蛇的腹部还生有一排特殊鳞片,叫做腹鳞。从形状可以断定,这是片腹鳞。也就是说,打死小坂次郎的人,使用的是一条柔软的蛇鞭。

“蛇鞭夺命?简直是荒诞不经,荒唐可笑!”高桥劈手赏了佐藤茂一个响亮的嘴巴子。也难怪,时下正值东北的三月,漫山遍野残雪堆积,即便三岁孩童都知道,蛇是冷血动物,冬眠时间长达半年,还不到苏醒的时候。再者,风冷如刀,蛇若出洞,必会被冻成僵硬的蛇棍,何来柔软之说?佐藤茂还要辩解,高桥已拔出指挥刀,率队冲进了清风镇。短短片刻,众乡亲便被如狼似虎般的鬼子兵驱赶出家门,集中到一起。一番叱骂,见无人接茬、指认凶手,高桥老羞成怒,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发了狠:“既然你们相互袒护,拒不认罪,好,凡家中搜出马鞭羊鞭者,一律就地枪决!”

“小鬼子,人是我杀的,你有种冲老子来!”蓦地,人群外传来一声喝骂。循声望去,众乡亲全愣了神—和高桥叫阵的,竟然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流落此地,平素沉默寡言、靠打柴卖柴为生的癞头张。

这个癞头张,个头不高,跛脚,头上似乎生过很严重的癞疮,落下了大大小小丑陋吓人的疤。自去年来到清风镇,大伙对他的印象一点都不好。原因很简单,癞头张嗜酒如命,只要赚到钱,不吃饭也要买酒,咕咚咕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往镇外的破庙里一钻,破麻袋一盖,呼呼大睡,大有一副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的架势。曾有人问过他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啥人?他却像耳聋,哑巴,只字不言。此刻,只见他抱着破麻袋挤进人群,径直奔到高桥身前,咬牙切齿地骂道:“那个小鬼子欺凌妇女,猪狗不如,理当千刀万剐!”

“喂,你是用什么东西打死他的?”许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军医官佐藤茂抢在高桥正雄前面开了口。可不等癞头张回答,只见一个鬼子兵慌慌张张跑来,比比画画一通叽哩哇啦。高桥听得浑身一哆嗦,忙带上几个士兵扎进了不远处的松林。

又一个人高马大、名叫渡边的鬼子兵死了,双目圆睁,舌头外吐,脖子上留有一道淤血勒痕,身体直挺挺地栽倒在一棵歪脖老松树下。勘察完命案现场和鬼子兵的死状,佐藤茂说,在十米外的山路上,渡边正在行进,有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身后,用绳子套住他的脖颈硬生生拖进松林,然后挂上了歪脖树。等到渡边气绝身亡,那人又解开绳索,任他由半空摔落。不,勒毙渡边的不是绳子,而和杀死小坂次郎的一样,是蛇。因为,勒痕里也留有一片蛇的腹鳞!

勒住一个大活人的脖子,而后拖进树林挂上树,那这条蛇得有多长,力道多大?高桥愈发难以置信,惊恐喊道:“佐藤茂,请闭上你胡说八道的臭嘴。杀害渡边的,肯定是那个叫花子。”

“可是,渡边被害时,叫花子并不在现场。还有,他腿瘸,身材干瘦,就算背后突袭也未必是渡边的对手,更别说把他活着吊上树。”佐藤茂边说边四下瞅瞅,禁不住脸色大变—歪脖树周遭的积雪上,除了一道拖痕和他们几人的脚印,再无丝毫被踩踏之处。这一切足以证明,渡边是被那条蛇独自吊死的!

先是索命蛇鞭,后是夺命蛇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中队长高桥强按着满心惊悸,命鬼子兵押来癞头张,恶声恶气地问道:“你说过,是你杀死了我的士兵?”

“当然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癞头张恨恨说道,前日傍晚,小坂溜出驻地,盯上了一个过路的年轻女子。鬼鬼祟祟跟踪进山坳,小坂兽性大发猛扑上去,粗暴地撕烂了年轻女子的棉袄。哭叫和厮打声惊醒了宿身破庙的癞头张,癞头张拎起马鞭奔来,照着小坂劈头盖脸开抽。刚说到这儿,军医官佐藤茂便气急败坏地插话道:“你撒谎。我是军医,我验过尸首,抽死小坂君的根本不是马鞭!”

“不是马鞭,那就是羊鞭牛鞭,反正是抽打畜生的鞭子。”癞头张探手伸进破麻袋,抓出了一根用麻绳拧成的长鞭。佐藤茂抢在手中一瞧,随即嚷道:“高桥君,他在欺骗你,这是条新鞭子,上面没有血迹。”

甭管真凶是谁,既然有人认账,那就杀,杀一儆百。高桥正雄素来心狠手辣,行事歹毒,当即掏枪瞄准了癞头张的心口。大难临头,癞头张竟瞪视着高桥放声大笑:“小鬼子,中国有句老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多行不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瞅着癞头张那剔骨刀般泛着冷光的眼神,高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你是仝城人?”

“哈哈,你的狗眼还没瞎。”癞头张哼道,“没错,老子是仝城人,一路追到清风镇,就是为了找机会讨还血债,取你的狗命!”

高桥嘴角一挑,丧心病狂地扣动了扳机。据当时在现场的乡亲回忆,高桥正雄形同凶神恶煞,一连气开了三枪,每一枪都击中了癞头张的胸口,枪声震耳,血流汩汩,但癞头张怒目圆睁,兀立不倒。虽说高桥残暴冷血,杀人如麻,却也惊得抖如筛糠,带着鬼子兵仓皇撤进了驻地军营。此后没几日,清风镇的百姓便打听到了癞头张的身世。癞头张,本名叫张舜礼,家住距离清风镇百里之外的仝城。去年夏末,高桥正雄和他所带领的步兵中队驻守仝城,遭到抗联部队的围剿,被打得落花流水,比丧家狗还惨。溃败途中,高桥放纵部下烧杀抢掠,为所欲为。那天,高桥和张舜礼碰过面。高桥带领小坂次郎、渡边等几个鬼子兵放火烧了张舜礼的房子,残忍地枪杀了他的妻子。张舜礼要和鬼子兵搏命,却被反锁进火光冲天的屋子里。他头上的疮疤,便是被火烧的。能从熊熊火海中死里逃生,没被烧死呛死,许多人都咋舌称奇。当日,张舜礼一苏醒就不辞而别。而在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废墟中,邻人惊讶得发现居然有一摊带着冰碴的冷水。要知道,那时时令刚刚立秋,能热死人的秋老虎还在逞威,又怎会有冰?

为了救清风镇的数百乡亲,癞头张惨遭高桥正雄的毒手,大义赴难。念及他舍命相救的恩德,鬼子兵前脚一撤,乡亲们便眼含热泪为他收了尸,修坟立碑,安葬在了大虎山中。按说,这两桩诡异命案也将成为不解之谜,就此告一段落,可没过半月,在鬼子兵驻地,又一出耸人听闻的怪事上演—一条通体如冰的飞蛇破窗而入,既稳又准地咬断了一个鬼子兵的喉咙!这次,中队长高桥正雄和军医官佐藤茂看得真真切切,那条蛇长达两米,粗如手腕,细颈大头,模样无比怪异骇人。惊慌之中,乱枪如雨,花斑蛇在凌空飞出院墙时中弹,铲状蛇头被击断。捱到天亮,佐藤茂战战兢兢走出院,却没找到蛇身。

也许,是被野狗叼走吃了,蛇无头要能活,除非成了精怪。直到此时,高桥正雄也终于相信了佐藤茂的推测,先后杀死他三名士兵的,确实是这条大蛇。好在隐患已除,再不必担惊受怕。然而,让他做梦都没梦到,癞头张临死前说的报应正在鸭绿江边候着他。侥幸活命并记下这段惊魂经历的,正是军医官佐藤茂。战后,他在回忆录中写道:“这一天,是1945年的6月24日。高桥君的步兵中队接到任务,用船装运阵亡将士的近千只骨灰坛回国……”

那日,装完骨灰坛,高桥正雄手臂一挥,下了出发的命令。船到江心,无风无浪,佐藤茂无意中一扫,突然发现骨灰坛在动。骨灰坛里,装的当然是亡灵骨灰,怎么会动?高桥也觉纳闷,便命押运士兵启开封口,查看究竟。那个鬼子兵刚弯下腰,一条花斑蛇便如冷箭般疾蹿而出,死死咬住了他的喉咙。眨眼工夫,鬼子兵便痛叫倒地,抽搐成一团。

“有蛇,是毒蛇!”佐藤茂失声惊叫。叫声未落,就见十几只骨灰坛全在动,发出了人的“咝咝”声。变故突生,高桥尚未醒过神,一条条花斑蛇宛若长了翅膀,纷纷从骨灰坛中飞出,各寻攻击目标。一时间,船上炸了窝,乱了套,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杀了它们,快开枪杀了它们!”高桥边狂躁叫嚣边拔出枪,四下乱射。几个遭蛇攻击的鬼子兵早吓破了胆,豕突狼奔中撞上高桥的枪口,做了枪下鬼。一条大蛇倏地飞起,张开大口咬向高桥的脖颈。

那条大蛇远比其他的花斑蛇要长,要粗,体白如冰,更诡异的是,它的头侧还留有一个非常显眼的伤疤。完全能看得出,那原是条双头蛇,只是另一个头已被击掉。毫无疑问,它就是那条蹿进驻地索命的大蛇!一想明白这些,军医官佐藤茂当即骇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栽进了鸭绿江。

在这条开往日本的货船上,包括中队长高桥正雄在内共有14人,除佐藤茂外全部命丧蛇口。此后不久,二战结束,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佐藤茂因罪行较轻,被遣返回国。后来,他查阅了大量资料,总算在中国古籍中寻到了关于双头蛇的点滴记载:寒冰之虺,一身两口,千年与寒冰为伴,修身修心,五百年方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佐藤茂坚信,夺了高桥性命的,当是在冰天雪地中仍行动如飞的寒冰之虺。而据清风镇的百姓传扬,自癞头张遇难那年起,每逢祭日,夕阳西下时分,总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默默伫立坟前,似在和癞头张说着什么。有人猜测,癞头张以打柴过活,常年在深山老林里转悠,机缘巧合,他曾救过一条寒冰之虺。而那个白衣男子,很可能就是那条虺。万物有灵,缘于救命之恩,它才会在火中结冰报恩,在鬼子兵的驻地索命,并召集蛇族悄然潜入骨灰坛,惩治作恶多端的高桥正雄。不过,这只是坊间传说。因为,从没有人看清过白衣男子的面目。每次不等靠近,他便快如一阵风,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鬼子篇(五):《王二小的故事》读后感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讲过王二小故事,长大认字了,我自己买来书,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王二小深深吸引着我,我时常被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  
故事发生在1941年9月,日军300余人向河北省平山县南滚龙沟袭来,他们抓住了正在山坡上放牛的王二小,用刀逼着二小为他们带路去抓八路。二小非常清楚,许多八路军战士就在四面的山上隐藏着。于是他牵着牛机智地领着鬼子在三道壕上慢慢地转,把敌人带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敌人发现以后,对二小又打又骂,二小猛地抱住一个鬼子厮打,想与鬼子跳崖同归于尽,不料被另一个鬼子用刺刀从背后刺穿了胸膛……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应该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小努力掌握先进的科学知识,长大后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昌盛。  
   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无数烈士是这样做的。将来有一天,当祖国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必定会一马当先地全力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  
   如今,我们祖国正处于和平发展时期,香港、澳门早已相继投进祖国怀抱,只有台湾还没有回归。我们全中国人民一定要团结一致,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去了……”《歌唱二小放牛郎》这优美的旋律和动人的故事将永远留我心中,少年英雄王二小那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勇敢机智、不怕牺牲的崇高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前进!

一个鬼子篇(六):近代民间故事 那个夜晚


1

鲁西南的秋天,空旷而又辽远。1941年的那个秋天,更氤氲着几分肃穆和悲凉。鬼子大规模的扫荡开始了,抗日队伍暂时撤往山里,与敌人周旋。

月亮照着的这个石头小院是七婶家的。那个时候的七婶还不叫七婶,而叫七嫂。后来的七婶在回忆起那个深秋夜晚的时候,对那晚的月亮印象特别深。

那天晚上,月亮出得特别早,天完全黑透之后,它就亮亮地挂在东天上。七婶的丈夫青树不在家,七婶很早就栓了大门。中间起夜的时候,她看到月亮已升上中天,银辉洒满一地。深秋的夜晚,风很凉爽,夜空显得很明净很高远。为了方便自己的队伍夜间行动,村里一条狗也没留下。要不,这个时候或许会有一两声狗吠。村庄在空旷和安宁中,显得一片静谧。

起夜的七婶,走进铺满银色月光的院子里,很自然就闻到了风中弥漫着的干草清香,她被这熟悉的清香气息吸引住。这些干草是七婶收秋后从田头沟坎上归拢回来的。往年,她也是这样把疯长了一个秋天的草,一片片割倒,一捆捆背回家,晾晒在院子里,待它们散发完水分之后,将它们垛成一座小山,供一冬的烧用。今年这些柴草,不只供烧用,它们已被七婶派上了一个更重要的用场。此前,七婶已经在里面掏出了一个温暖的小窝,在一层干草之上,铺一层麦穰,一领小席,两床小被,能委屈着躺得开一个大人,如果是放进去一个或者两个吃奶的孩子,那绝对没问题。

七婶有个儿子叫蛋蛋,又接了纪营长的儿子小小,两个孩子差不多大。七婶想,只要有情况就把小小放进去,敌人盘查也只能查到蛋蛋。这样,小小就应该是安全的。

这时屋里有轻轻的婴儿声传出,七婶折回屋,看到发出哭声的是小小,儿子蛋蛋睡得正香。

七婶把小小抱起来,柔软的小家伙,一触到奶头,就停下了哭声。小小的皮肤和容貌随他妈妈肖亚兰,气相和神韵又明显烙着纪营长的特征。七婶像爱儿子蛋蛋一样爱着小小,两个小家伙都虎头虎脑,每看一眼都让人心生爱怜。尤其当两个孩子闭着小眼睛,张着小嘴,用萌动的娇情要奶的时候,七婶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条丰沛的河流,痛快淋漓地灌溉和哺育。

小小的“饭量”似乎越来越比蛋蛋大,七婶一个人的奶水供两个小子吃,感觉自己也像那青草一样,不断地蒸发着水分。吃足的小小已在她的怀里重新睡着。七婶想,何不让小小先熟悉一下他的“小狗窝”。这么想着,七婶蹲下身,一只手就撕开了堵在洞口的一团草,把小小稳稳地放了进去。躺在里面的小小,竟像在她的怀抱里一样睡得香甜。

正在七婶想把小小抱出来的时候,却听到蛋蛋在屋里发出哭声。七婶看小小睡得正好,就想让他在这儿先躺一会儿吧。七婶起身回屋。

七婶斜倚在床头一边奶着蛋蛋,一边打了个迷蒙。在这当儿,从石头院墙上好像掉下了一块石头,砸在院子里。七婶激灵了一下,但并没去多想,只赶紧收了怀,出来抱小小。这时却发现,小小已经不见了。

七婶连着在院子里转了三个圈。

七婶摸摸草窝,小小刚刚躺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温热。

一瞬间,七婶都想把自己的头撞到石头墙上去。

2

七婶敲响了村长林志义家的门。林志义打开门,见是七婶。深更半夜,七婶立在门外。还没等林志义开口,七婶已经扑通跪在了他面前。

听了七婶的叙述,林志义也在屋里转了三个圈。

队伍向山里撤,村里有三十多个壮劳力随队运输物资,七婶的丈夫林青树也在其中。林志义的计划是想等这批人回来后,尽快给七婶家垒道假墙,以防万一。还听说青树在部队上的侄女林欣最近负伤,组织上已通知转回家疗养,林欣一回来,也可以把她安置在七婶家,因为林欣身上带着枪,这样安全系数会更高一些。在这些安排都还来不及实施的情况下,七婶提出她今年打下了很多柴草,可以先在柴草垛里掏个窝,真有急事时也是个应对。林志义觉得这样也好,因为部队刚走,真正艰难的日子还没有开始。但谁承想,风平浪静中却出事了呢!

不过,七婶也有疑问,七婶的疑问同样也盘桓在他的脑海中,到底是谁对纪营长的孩子留在七婶家这么熟悉?又怎么可能在没一点动静的情况下不翼而飞?

林志义把七婶送回家,嘱她先不要对外声张。林志义顺路去找民兵连长林明亮。渊子崖村很大,却只有一条东西大街,其它一条条密密麻麻的小巷都是从这条大街上四散开去的。站在大街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村两头黑黢黢的圩子墙。这圩子墙是绕村拉了一圈的,一米多厚,夯得十分结实,是原来防土匪袭扰时建成的。如今,鬼子打到了家门口,在河西梁庄安上了据点,昔日的土匪也忙着打鬼子去了。这道圩子墙便不再防匪,而用在了防鬼子上。圩子墙在村子的东西南北开了四个口,夜夜有人轮流把守,没有枪响就突进人来的可能性不大。月光下,林志义看到自己的影子特别矮小,此刻他的心里也矮着半截。因为,关于小小,他是向组织上打过保票的,当时他把胸脯拍得山响。现在他才觉得,自己的胸脯拍得有些匆忙了。

林志义和林明亮在圩子墙北门找到了值夜的两个民兵,但他们不是站着,而是歪躺在地上。两人都被木棍或枪托击中了后脑勺。一个已经牺牲,一个还残着一点儿气息。

3

七婶是在这年开春认识肖亚兰的。在这之前一年,她就认识了纪营长。纪营长长期在这一带活动,七婶好几次碰到纪营长、区长冯干三和村长林志义,三个人一起在村巷里来来去去。春分时节,村里的柳树杨树都已开始泛绿,天上也时常掠过北归的雁群,麦地闪烁着青涩的光。

村里呼啦啦一下涌进了好多人,有穿军装的,也有不穿军装的,就是穿军装的那些人看上去,也跟纪营长他们不一个样。七婶问过林明亮,才知道涌进来的这些人都是部队文工团的。

这么多?七婶有点儿惊讶。

八大剧团呢!林明亮掰着指头给她数,师部的战士剧社、抗大一分校、省妇联姊妹剧团、突进三分社、鲁南黎明剧社、鲁艺宣传大队、抗演六队,这才七个啊,还有一个什么来着?

戏台搭在村祠堂前面的空地上。第一个走上舞台的,是一个和她一样怀着孩子的女人,孩子明显已经显身了,看上去和她肚子里孩子的月份差不多少。虽然怀着孩子,但那神情和状态却比正常女人还要从容。女人的声音清脆而又甜美,不待开口便尽含微笑,这让七婶觉出了见过世面的女人与乡村女人的区别。

第一天散戏后,七婶还沉浸在热闹的戏文中,村长林志义却领着舞台上的那个女人踏进了门槛,你们两个,啊,情况差不多,住一起正好可以交流交流。七婶说,真好,我还以为不往我家安排人了呢!把女人迎进屋后,七婶送林志义走到门口,林志义悄声说,你知道是谁吗?她和咱纪营长可是……林志义说着,把两手的食指往一起并了并。七婶没想到这竟是纪营长的女人。

在渊子崖村的这场汇演,一共持续了十五天,惊动了周边十几个村庄。晚上,抻开被子,两个女人通着腿,对坐着,总要说上一会儿话后再各自睡去。肖亚兰从渊子崖开始说起,说到了板泉镇、滨海区、山东省乃至全国。七婶就像听戏一样,虽然频频点头,但也不是完全明白。不过有一点她明白了,那就是全国并不只纪营长他们一支部队在打鬼子,也不只他们这一个地方有鬼子,要把日本鬼子赶出去,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肖亚兰说,我们现在的处境还很艰难,你说正好在这艰难时候,我这身子又……

汇演结束后,肖亚兰没有随团离开,而是留在了渊子崖村,等待生产。

4

林青树一回来,林志义就赶去了七婶家。

林志义说,情况你一定也知道了,咱商量个对策吧!

这一下也愁坏了青树,青树干抽着旱烟不说话。他实在无话可说,谁还能有什么好对策呢!

三个人正闷着的时候,林欣回来了。林欣发现气氛不对,问怎么回事。林志义说,也不瞒你,发生了个大事。就把事情说了。

林欣说,这事有点蹊跷。

林志义说,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一时还搞不清。不过,鬼子恨咱们纪营长,这个是明摆着的。他们是不是想用小小,把纪营长他们给钓出来?

现在部队都已进山,残酷的斗争很快就要开始,我们不能把这个消息先传出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下一步怎么办呢?

林欣也没办法,只说这次扫荡敌人纠集的队伍很庞大,各个据点都抽走了很多人,有的甚至只剩下了伪军。

林志义一听,猛然抬起头,说这倒是个机会。

林志义说的机会,是想趁梁庄据点敌人兵力空虚,虎口掏心,把小小给救出来。因为,他们认为,小小十有八九是被梁庄据点的敌人掳去了。

渊子崖村群众基础好,全村族人共九支,每族都有几十个青壮年,纪营长的队伍在村里时,曾将这些人分成九个排进行过训练,后来部队往山里撤,也给村里留下了部分枪支。

林志义让林明亮把储藏在他家的一部分部队服装拿出来,这些服装差不多够三个排的人穿。林志义让一百多人换上服装,选择在黄昏时分大摇大摆地开到了梁庄据点外围。

守据点的敌人只听说外出扫荡的人马连八路毛也没见着,不承想大队的八路直接开到据点来了。他们一面坚守,一面派人报信。

天很快黑下来了,就在林志义他们越摸越近的时候,据点内却突然轰隆一声响起了巨大的爆炸。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把据点里的人炸蒙了,林志义他们也蒙了,简直成了一场策划好的里应外合。此时,据点里少量鬼子和大部伪军,乱作一团,林志义趁机下令强攻。敌人不摸东西,四散逃命。这一来,没想到死死盘踞在沭河岸边的梁庄据点,竟被林志义他们冲击得只剩下半拉子空城。

但林志义他们并没有在据点里找到小小。没找到小小,在林志义心中,这次行动就算是失败的。

渊子崖人敢于攻打据点,并把敌人打得魂飞魄散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四里八乡。但私下里,林志义却受到了区长冯干三的严厉批评。冯区长连着几天往渊子崖跑,他担心敌人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冒险的胜利一定会带来敌人的复仇。冯区长带着林志义、林明亮等绕着村圩子墙转,察看如何布置防卫力量,并在出现情况时如何与区小队进行联络。

只是冯区长的判断并不为渊子崖人所接受,他们认为,现在鬼子外出大扫荡,一时还顾不上。什么时候等他们顾上了,那我们的部队也回来了。所以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各家各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时间到了1941年12月20日这天。冬天的太阳步履蹒跚,阳光温暖地照耀着这个古城堡一样的村落,高大结实的围墙四周有许多松柏槐柳和银杏古树,在村南村北紧靠围墙两条宽阔的水沟里,有成群的鸭子在那里嬉戏。有人往村外推土送肥,也有人忙着赶北面的刘庄集。林守成每天都要外出卖豆腐,今天也不例外。但当他推着豆腐车走上村北大岭时,远远就看到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鬼子正向这边扑来,大路上尘烟四起。林守成年轻时是有名的兔子腿,百米冲刺赛过兔子,尽管眼下他腿颤不止,但还是把豆腐车一扔,撒开长腿“哧溜”开跑,身后腾起一长溜细小的烟尘。

村里的五子炮、生铁牛全拉上了围墙垛口,9个排的土武装全部上阵,在家养伤的林欣也参与了战斗。敌人从早上开始直到中午才攻进村子,开始了惨烈的巷战。在巷战中,渊子崖村所有的农具全派上了用场,各家石头墙上的石头也被揭去大半。这场战事是在傍晚结束的,渊子崖死147人,伤300多人,整个村庄弥漫在烟火之中,每条街道都洒染了鲜血。战后打扫战场时,发现敌人在村外围被打死30多人,在巷战中被铁锨拍、石头砸、抓钩抓、镢头抡、大刀削,死70多人,共计121人。

战事发生时,冯区长正带着区小队的十几个人在刘店一带活动,来不及整合区小队全体人员,就赶紧带着这一小队人马前来增援。他们赶到时,敌人还被阻击在村外围。村外是一片开阔地,无遮无拦,没等他们靠近,便全部牺牲。纪营长他们得到消息时,战斗已经结束。

民兵连长林明亮、卖豆腐的林守成、带伤参战的林欣等皆在阵亡者之列。林青树因两手抓住了敌人的刺刀,左手被切断了三根手指,是林志义从后面用铁锨把敌人拍倒的,不然林青树也一定会被敌人的刺刀刺穿胸膛。

七婶和蛋蛋藏在地窖里,过冬的萝卜和白菜垛了一窖。敌人曾一度发现了这个窖口,刺刀刺下来,先是扎了一只萝卜,然后又扎了一棵白菜。七婶听出上面只有一个鬼子,当鬼子拨开窖口的柴草往里探头探脑时,被七婶用短把的抓钩抓着肩膀拽进了地窖,并两手把鬼子的头狠狠地摁在地窖里的泥土中,直至憋闷而死。这个连杀鸡都手抖的女人,关键时刻却闷死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日本鬼子。

5

转眼到了1945年,省政府在大店召开成立大会,林志义代表渊子崖村参加了会议。林志义回来时,带回一个口信,让林青树和七婶准备一下,找个时间把小小送过去。

抗战胜利了,这一天早晚要到来。说七婶不盼着胜利,那是假的。但七婶也明白,胜利来临,她和蛋蛋注定就要分别。

1941年那场惨烈的村战发生后,林志义曾在七婶家待了大半个晚上,小小出事,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就只有林欣知道,而林欣已经牺牲了。林志义意思是小小的事不能再拖了,只能对外公开了。这事,七婶和青树早已有商量,七婶说,公开行,但只能公开小小在,蛋蛋没了!

林志义说,唉,这怎么是好?这可就难为你们了。

林青树黑着脸,说这事就这么定吧。要不,我们有什么脸面再见纪营长!

林青树和七婶已经做好了送走蛋蛋的一切准备,但林志义又紧急传话,说一部分部队急着往东北开,纪营长和肖亚兰也在之列,孩子就不用往大店送了,他们部队正好路过渊子崖,让他们在村头等着就行。

部队开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漆黑的夜,只听得见脚步声刷刷地响。纪营长和肖亚兰走到他们身边,蛋蛋已经5岁了,静静地趴在七婶的背上。纪营长握了林志义的手,又握了林青树的手,真诚地说,这几年乡亲们辛苦,让你们受累了。肖亚兰从七婶的背上把蛋蛋抱在怀里,眼里便涌出了泪水。说小小,我的小小,你都这么大了!

他们没有多余说话的时间,再次握手后,纪营长和肖亚兰就加入了那“刷刷”之声中。七婶他们一直等那“刷刷”之声彻底隐没,四周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夜,才开始往回走。

七婶背上轻了,脚下却沉得迈不动步。

6

从小小出事那天起,七婶夜里就睡不好觉。现在把蛋蛋送走了,七婶的觉就更加难睡了。

青树说,你还在心疼?

七婶叹口气,我是担心啊!

怎么还担心?

万一他们发现那不是小小,该怎么办?那天是天黑,他们看不清,可等到白天呢?

我想不会吧,小小出生时纪营长连见都没见着,几个月大肖亚兰就把他交到了你手里,这四五年过去,孩子长什么样,肖亚兰恐怕也弄不清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他们实话实说?

那怎么行!纪营长和肖亚兰他们无家无舍,就这么一件事交给我们,我们怎么说也不能有闪失。你是不是又舍不得蛋蛋了?

七婶说,谁能舍得啊!从他会说话,我就没敢让他叫一声妈,我让他叫婶儿,可怎么教好像也没教会,连声婶儿也没听到。

青树说,当初这么决定,你可是比我还坚决。

那当然得坚决。七婶说,我是想,我们可以再生。

从此,七婶的热被窝里,既弥漫着伤心的气息,也鼓涨着新生的希望。但无论是七婶还是青树,那感觉跟从前已大不一样,常常行至半途,便喘息几声,退下阵来。因为七婶的眼里总是含着泪水。

这样的夜很漫长,一个夜连着另一个夜。夜里的七婶,不敢再见那月亮地,一见心就跳头就晕,天一黑就躲在屋里。

七婶和七叔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新生。他们想,每次半途而废总有不废的时候。但他们没想到,真正 “被废”的日子竟然来得又是那样迅疾。

1947年的孟良崮战役,青树的任务是往阵地上送弹药。在320高地,青树被一颗流弹打穿了裤裆。

在青树静养的日子里,两人都刻意回避了蛋蛋的话题。从此,青树的身体每况愈下,心情也每况愈下,没等得及听一听开国大典的礼炮就去世了。

青树去世后,七婶的心思并没有去多想他,而是一直在回想1941年深秋的那个夜晚。那个晚上的月亮出得特别早,亮亮地挂在东天上,银辉洒满一地。夜空很明净很高远,院子里飘荡着凉爽的风,风中裹挟着干草的清香。七婶仍然清楚地记得,她在柴草垛里掏出的那个温暖小窝,在一层干草之上,铺着一层麦穰,然后是一领小席,然后是两床小被。肖亚兰也是在一个夜晚把小小留给她的,肖亚兰或许不会记得小小小时候的模样,但七婶记得,时间隔得越长,她的记忆越清晰。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发生的?她却不得其解。

其实,小小的事出在丈夫的堂弟林青叶身上。

当年部队往山里撤之前,曾有一次参军热潮,林青叶也报名参了军,但队伍出发时正赶上疟疾,他是等疟疾好后,才去追赶部队的。在王庄林青叶遇见了一伙八路军,他不知道这是一伙伪军装扮的。鬼子大扫荡为找不到八路军而犯愁,便让一伙伪军装扮成八路军四处探听消息。“八路军”问林青叶是干什么的,林青叶说是去找纪营长的部队。你认识纪营长?当然,我不光认识纪营长,我还认识他孩子呢!他孩子?是啊,他把孩子留在了村里,是我七嫂给他带着。“八路军”说,那可得小心啊,可别让敌人给抓了去。不会的,我七嫂在院子里堆了柴火垛,在里面掏了个小窝,一有情况把孩子放进去,敌人发现不了。

等林青叶感觉不对头,发现了这伙“八路军”的秘密时,已经为时已晚。林青叶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便没再去找纪营长,而是直接投奔梁庄据点。他伺机搜罗了二十多颗手榴弹,引发了据点内部的爆炸。

对七婶来说,她一直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小小放进柴窝?为什么放进去的不是蛋蛋?七婶当然从来没想过,这场战争为什么要发生,日本人干嘛要打到中国人家门口上,他们自己不是也有家吗?

在长达五十多年的时间里,七婶心里始终装着那个夜晚。那个夜晚被击中后脑勺但却侥幸活下来的民兵叫林果,林果已经痴呆,村战时又被大炮炸聋了耳朵。好多次七婶想求证他,那个晚上是什么人袭击了他,为什么不能把敌人挡在圩子墙外,然而林果只是憨笑。不管七婶问什么,他的憨笑都将问题化为无形。可能只有傻子,才会将那场战争忘得一干二净。

全国胜利后,七婶一直期待与纪营长和肖亚兰的见面,她想看看蛋蛋长成什么样了。当然,七婶也一直为有可能的见面感到纠结,在这五十多年中,她也时刻担心纪营长和肖亚兰会把孩子送回来,说这哪是小小,这分明是蛋蛋啊!但七婶想好了,她决计不承认出错,那个漆黑的夜晚,她交给纪营长和肖亚兰的孩子就是小小。

然而,纪营长和肖亚兰却再没有音信。因为,肖亚兰早在解放四平的战斗中就牺牲了,几年之后,纪营长也牺牲在了朝鲜战场。而她的蛋蛋,中间几易其手,早已下落不明。被敌人掳去的小小其生死和去向也成了永久的谜。

一场持久的战争,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只有一垛柴草,陪着七婶走了五十多年,直至失去干草的清香,腐烂变质,化为泥土,如水的月光照着一个空落落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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