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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词网络词篇一:玩游戏作文400字 拼句游戏


“猪头和白痴在蛋壳里难过地跳楼!”谁编的一句这么不合实际的句子呀!原来是老师跟我们玩“拼句游戏”。

老师首先请同学们每人想一个词,然后与其他同学的词组成一个句子。老师让第一、第二组的同学想一个人物的词语,第三组想地点,第四、五组分别想形容词和动词。老师说想的越不合实际,越离谱,等下组成的句子就越搞笑。

大家想好后,老师让我们开始按顺序的说出刚想好的词语。同学们争先恐后的说自己的词语。于是一个个奇奇怪怪的句子出现了。“小虫和老师在课桌上难过地跳舞。”“小狗和凳子在马桶里兴奋地吃饭。”“松鼠和傻子在篮球架上痴痴地打架。”等等,这些文理不通的句子让我们捧腹大笑。

游戏结束后,老师总结道:大家之所以觉得这些句子好笑,是因为它们不合生活实际,用词不当。我们在这个游戏中明白了一定要用词恰当,写的文章才不会出错。否则,就会闹出笑话。

这个游戏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在游戏中,我学习到:写作文时一定要注意用词是不是恰当。

形容词网络词篇二:安徒生童话 幸运的贝儿(中)




大清早,加布里尔先生家里的功课就开始了。大家在学习法文。吃中饭的时候只有寄宿生、孩子和太太在家。她又喝了一次咖啡一一头一次咖啡总是在床上喝的。“对于一个容易昏倒的人说来,这样的喝法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于是她就问贝儿,在这一天他学习了什么东西。“法文!"他回答说。

“这是一种浪费钱的语言!”她说。“这是外交家和要人们的语言。我小时候也学习过,不过既然嫁给了一个有学问的丈夫,自己也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许多好处,正如一个人从妈妈的奶水得到好处一样。因此我也掌握了足够的词汇;我相信,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能够表达我自己!”

太太因为与一个有学问的人结婚,所以就得到了一个洋名字。她受洗礼时的名字是美特。这原来是一个有钱的姨妈的名字,因为她是她的财产的预定继承人。她没有继承到财产,倒是继承到了一个名字。加布里尔先生又把这个名字改为“美塔”一一在拉丁文里就是“美勒特”(衡量)的意思。在她办嫁妆的时候,她在她所有的衣服、毛织品和棉织品上都绣上了她的名字“美塔·加布里尔”开头的两个字母M.G.,不过小马德生有他一套孩子气的聪明;他认为M.G.两个字母代表“非常好”的意思①。因此他就用墨水在所有的台布、手巾和床单子上打了一个大问号。

“难道你不喜欢太太吗?”当小马德生偷偷地把这个玩笑的意义讲出来的时候,贝儿问。“她非常和善,而加布里尔先生又是那么有学问。”

“她是一个牛皮大王!”小马德生说,“加布里尔先生则是一个滑头!如果我是一个伍长而他是一个新兵的话,唔,我可要教训他一顿的!”小马德生的脸上有一种“恨之入骨”的表情:他的嘴唇变得比平时更窄小,他整个面孔就像一个大雀斑。

他讲的话是非常可怕的;这使贝儿大吃一惊。但是小马德生的这种思想却有非常明确的根源:父母和老师说起来也算是够残酷的,成天要他把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语文、人名、日期这类东西上面。如果一个人能优哉游哉地处理自己的时间、或者像一个老练的射手似地扛着一杆枪去打打猎,那该是多么痛快啊!“相反,人们却把你关在屋子里,要你坐在凳子上,昏昏沉沉地望着一本书。这就是加布里尔先生干的事情,而且他还要认为你懒惰,给你这样一个评语:‘勉强’。是的,爸爸妈妈接到的通知书上写的就是这类东西!所以我说加布里尔先生是一个老滑头!”

“他还爱打人呢!”小普里木斯补充说,他似乎是和小马德生取一致的态度。贝儿听到这类话并不是很愉快的。

不过贝儿并没有挨过打。正如太太所说的,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他也不能算是懒惰,因为他并不懒。他一个人单独做功课,很快就赶到马德生和普里木斯前面去了。

“他有些才能!”加布里尔先生说。

“而且谁也看不出他曾经进过舞蹈学校!”太太说。

“我们一定要他参加我们的剧团!”药剂师说。这个人与其说是为药店而活着,倒不如说他是为城里的私营剧团而活着。恶意的人们把那个古老的笑话应用到他身上,说他一定曾经被一个疯演员咬过一口,因此他得了“演戏的神经病”。

“这位年轻学生是一个天生的恋人,”药剂师说。“两年以后他就可以成为一个罗蜜欧!我相信,假如他好好地化装一下,安上一撮小胡子,他在今年冬季准定可以登场。”

药剂师的女儿——照爸爸的说法是一位“伟大的天才演员”,照妈妈的说法是一位“绝代佳人”一一将可以演朱丽叶。加布里尔太太一定得演奶妈。药剂师一一他是导演,又是舞台监督——将演医生这个角色;这个角色虽然小,但是很重要。

现在一切是要看加布里尔先生准不准贝儿演罗蜜欧。

这件事必须找加布里尔太太去疏通一下。但第一步必须要有办法说服她,而药剂师是有办法的。

“你是一个天生的奶妈!”他说;他以为这句话一定可以博得她的欢心。“事实上这是整个戏中一个最重要的角色!”他补充说。“这是一个最有风趣的人物,没有她,这个戏就太悲惨了,人们是无法看下去的。除了您以外,加布里尔太太,再没有别人能有那种生动和活泼劲儿,可以使全剧生色!”

一点也不错,她同意了;但是她的丈夫无论如何也不准许他的年轻学生腾出必要的时间去演罗蜜欧。她答应“暗中活动”一一这是引用她自己的话。药剂师就立即开始研究他所要演的那个角色——他特别想到了化装。他想装扮得像一架骷髅那样瘦削,又穷又可怜,但又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加布里尔太太在丈夫后面“暗中活动”却更困难。他说,假如他让这个年轻人去演这个悲剧,他将无法向为贝儿交学膳费的那个恩人交代。

我们不必讳言,贝儿倒是非常希望能演这出戏的。“不过行不通罢了!”他说。

“行得通!”太太说。“等我来暗中活动吧!”她愿意送混合酒给加布里尔先生喝,但是加布里尔先生却不愿意喝。结了婚的人常常是不同的,说这句话完全不会损伤太太的尊严。

“喝一杯吧,只喝一杯!”她说,“酒可以助兴,可以使一个人愉快。我们的确应该如此一一这是我们上帝的意旨!”

贝儿将要演罗蜜欧了。这是通过太太暗中活动达到目的的。

排演工作是在药剂师家里进行的。他们有巧克力糖和“天才”一一这也就是说,小块的饼干。这是从一个面包房里买来的,价钱是一个铜子十二块。它们的数目多而体积小,因此大家就把它们叫做“天才”,作为一个玩笑。

“开玩笑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加布里尔先生说。他自己也常常把许多东西加上一些绰号。他把药剂师的屋子叫做“装着清洁和不清洁的动物的诺亚方舟!”这是因为这一家人对于他们养的动物很有感情。小姐自己养着一头名叫格拉茜奥萨的猫。它很漂亮,皮肤非常光滑。它不是在窗台上躺着,就是在她的膝盖上或她所缝的衣服上睡觉,或者在铺好了台布的餐桌上跑来跑去。妻子有一个养鸡场,一个养鸭场,一只鹦鹉和一只金丝鸟,而这只鹦鹉比他们谁的声音都大。两只狗儿一一佛里克和佛洛克——在起坐间里荡来荡去。它们并不是混合花瓶,但它们却在沙发和睡榻上随便睡觉。

排演开始了。只有狗儿打断了一会儿。它躺在加布里尔太太的新衣服上淌口水,不过这是完全出自善意,而且也并没有把衣服弄脏。猫儿也找了一点小麻烦。它把脚爪伸向扮演朱丽叶的这位人物,同时坐在她的头上摇尾巴。朱丽叶的温柔的台词一半是对着猫儿、一半是对着罗蜜欧而发的。至于贝儿,他讲的每一句话恰恰是他想要和药剂师的女儿讲的话。她是多么可爱和动人啊!她是大自然的孩子,最适宜于演这个角色。贝儿几乎要爱上她了。

猫儿一定有某种本能,或者某种更高尚的品质:它坐在贝儿的肩上,好像是象征罗蜜欧和朱丽叶之间的感情似的。

戏越排演下去,贝儿的热情就越变得强烈和明显,猫儿也就越变得亲密起来,鹦鹉和金丝鸟也就更闹起来。佛里克和佛洛克一会儿跑出去,一会儿又跑进来。

登台的那一晚最后到来了。贝儿真像一位罗蜜欧;他毫不犹疑地在朱丽叶的嘴上吻起来。

“吻得非常自然!”加布里尔太太说。

“简直是不知羞耻!”市府参议斯汶生先生说。他是镇上一个最有钱的公民,也是一个最肥的胖子。他流了一身汗水,因为剧院里很热,而他的身体里也很热。贝儿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丝毫的同情。“这样一只小狗!”他说,“这只小狗是这样长,人们可以把他折成两段,变成两只小狗!”②

树立了一个敌人,却赢得了大家的鼓掌!这是一桩好交易。是的,贝儿是一个幸运的贝儿。

他疲倦了;这一晚吃力的表演和大家对他的称赞,使他累得喘不过气来。他回到他那个小房间里来,已经是半夜过后了。加布里尔太太在墙上敲了两下。

“罗蜜欧!我送来一点混合酒给你喝!”

于是一个漏斗便插进门里来了。贝儿·罗蜜欧拿一个杯子在它下面接着。

“晚安!加布里尔太太!”

但是贝儿却睡不着。他念过的每一句台词以及朱丽叶所讲的话,全都在他的脑子里嗡嗡地响起来。当他最后睡着了的时候,他梦见一次结婚典礼——他和老小姐佛兰生的结婚典礼。一个人能够做出多么不可思议的梦啊!

①“非常好”在丹麦文里是megetgodt,开头两个字母也是M.G.。

②“小狗”在丹麦文里是havlp,同时也有“自高自大的人”的意思。



“现在请你把你演戏的那套玩艺儿从你的脑袋里清除出去吧!”第二天早晨加布里尔说。“我们可以做点功课了。”

贝儿的思想和小马德生的思想有些接近了:“一个人拿着书本呆呆地关在房间里,真是浪费美丽的青春!”不过当他当真拿着书本坐下来的时候,许多善良和新颖的思想就从书本里面放射出光辉来,结果贝儿倒是被书本吸引住了。他学习到世界上许多伟大的人和他们的成就。他们有许多都是穷人的孩子:英雄地米斯托克利①是一个看门人的儿子;莎士比亚是一个穷苦的织工的孩子一一他年轻的时候,在剧院门口为人牵马,后来成了剧院里一个最有威望的人,在诗的艺术上超越了一切国家和时代。他也读到关于瓦尔堡②的竞赛会一一在这里面,诗人们要比一比,看谁能写出最好的诗:这是像古希腊在公共节日考验诗人们的一种竞赛。加布里尔先生谈到这些人的时候,特别兴致勃勃。索福克勒斯③在他老年的时候写出最好的悲剧,因此赢得了超过一切人的奖赏;在光荣和幸福中他的心高兴得爆炸了。啊,在胜利和快乐中死去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这更幸运呢?我们这位小朋友的心里充满了感慨和梦想,但是没有人可以把他的心事讲出来。小马德生和普里术斯是不会懂得他的,加布里尔太太也不会懂得他的。她一会儿表现得心情非常愉快,一会儿又变成一个眼泪汪汪的、多愁善感的妈妈。她的两个小女儿惊奇地望着她;她们和贝儿都不了解为什么她会变得这样的悲哀。

“可怜的孩子们!”她说,“一个妈妈永远想着她们的前途。男孩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凯撒栽了筋斗,但是他仍然可以爬起来!那些年纪大点的孩子喜欢在水桶里玩水,他们将来可以去参加海军,而且一定会娶到满意的太太的。但是我的女孩子们!她们的将来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呢?当她们长大了、心里有了感情的时候,我相信她们所爱的人一定不会中加布里尔的意。他一定会为她们挑选她们所不喜欢的人,挑选她们所不能忍受的人。这样,她们就会非常不幸!作为一个妈妈,我不得不想这些事情,而这也就是我的悲哀和痛苦!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啊,你们将会非常不幸!”她哭起来。

那两个小女孩望着她,贝儿也望着她,同时也感到悲哀。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她才好,因此他就回到他的小房间里来,坐在那架旧钢琴面前,弹出一些调子和幻想曲一一这好像都是从他的心里发出来的。

早晨,他用比较清醒的头脑去学习和做功课,因为他是受别人供养来读书的。他是一个有责任感、有正确思想的孩子。他的日记里记得很清楚,他每天读了些什么和学习了些什么,夜里在钢琴面前坐到多么晚,弹了些什么东西一一他弹钢琴总是不发出声音来的,为的是怕吵醒了加布里尔太太。除了星期天这个休息日以外,他的日记里从来不写:“想念朱丽叶”,“拜访药剂师”,“写信给妈妈和祖母”。贝儿仍然是罗蜜欧,也是一个好儿子。

“特别用功!”加布里尔先生说。“小马德生,你应该向他学习!否则你就会不及格了。”

“老滑头!”马德生在心里对自己说。

教长的儿子普里木斯害着“嗜眠病”。“这是一种疾病,”教长的太太说,因此人们不应该对他太厉害了。

教长的住宅离这里不过二十四五里路。住宅很豪华。

“那位先生最后将会当上主教!”加布里尔太太说。“他和朝廷有些关系,教长太太又是一个贵族妇人。她认识一切的纹章一一这也就是说:族徽。”

这时候正是圣灵降临节。贝儿到加布里尔先生家里来已经有一年了。他学习了许多东西,但是他的声音还没有恢复过来。它会不会恢复呢?

有一天晚上,加布里尔全家被邀请到教长家里去参加一个盛大的晚宴和舞会。有许多客人从城里和近郊的邸宅到来。药剂师的一家人也受到邀请。罗蜜欧将要看到朱丽叶,也许还要和她跳第一场舞呢。

教长的住宅是很整齐的,墙上都刷了一层白灰,院子里也没有粪堆。教长太太是一个高大而丰满的女人。加布里尔先生把她叫做“格洛柯比斯雅典娜④”;贝儿想,这大概就是“蓝眼睛”的意思,而并非像朱诺⑤一样,是“大眼睛”的意思。她有某种明显的温柔的表情和一种病态的特征。她大概是像普里木斯一样,也有“嗜眠病”。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绸衣服,戴着一大堆髦曲的假发。假发的右边插着一个刻着她祖母的肖像的小徽章,祖母是一位将军的夫人。左边插着一大串白瓷葡萄。

教长有一个红润和丰满的面孔,还有一口适宜于啃烤牛肉的白得发亮的牙齿。他的谈话中充满了掌故。他能和任何人谈话,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和他谈下去。

市府参议也在场。在那些从许多公馆来的客人中,人们也可以看到商人的儿子费利克斯,他已经受过了坚信礼,而且在装束和举止上要算是一个最漂亮的年轻绅士。大家说他是一个百万富翁,加布里尔太太简直没有勇气和他谈话。

贝儿看见费利克斯,感到非常快乐。后者以非常友好的态度走过来和他谈天,并且代表父母向他致意。费利克斯的父母读过了贝儿写给妈妈和祖母的一切信件。

舞会开始了。药剂师的女儿得和市府参议跳第一场舞一一她在家里对妈妈和市府参议作过这样的诺言。第二场舞她本来答应要和贝儿跳的,但是费利克斯走过来,和善地点了一下头,就把她拉走了。

“请让我跳这一场舞吧。只要你同意,小姐是会答应的。”

贝儿的表情很客气,他也没有讲什么话。所以费利克斯就和药剂师的女儿一一这次舞会中一位最漂亮的姑娘一一跳起舞来了。到第三场舞的时候,他又和她跳了一次。

“请准许我和你跳晚餐舞⑥行吗?”贝儿问,他的脸色发白。

“行,可以和你跳晚餐舞!”她带着一个妩媚的微笑说。

“你一定不会把我的舞伴抢走吧?”站在他身边的费利克斯说。“这不是一种友善的行为。我们是镇上的两个老朋友呀!你说你看到我非常高兴,我想你一定也会准许我扶着小姐去餐桌吧!”于是他把手搭在贝儿的腰上,玩笑地把自己的前额抵着他的前额。“准许吧!对不对?准许吧!”

“不成!”贝儿说。他的眼睛已经射出了忿怒之光。

费利克斯松开了他,把双手在腰间叉着,好像是一只准备要跳跃的青蛙:“年轻的绅士,你是绝对正确!年轻的先生,假如我的到了和她跳晚餐舞的诺言,我也要说同样的话!”他豪爽地向小姐鞠了一躬就退下去了。不过没有多久,当贝儿站在一个角落里整理领带的时候,费利克斯又走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用非常殷勤的眼光对他说:

“放慷慨些吧!我的妈妈、你的妈妈和老祖母将都会说,这才像你呢!我明天就要离开,假如我不能陪着小姐去吃饭,我将会感到非常难过的。我的朋友,我的唯一的朋友!”

作为他唯一的朋友,贝儿就不好再拒绝他了。他亲自把费利克斯领到那个美人儿身边去。

客人们乘着车子离开教长住宅的时候,已经是明朗的早晨了。加布里尔全家坐着一辆车子,他们立刻就睡着了,只有贝儿和太太还是清醒的。

她谈论着那位年轻的商人一一富翁的少爷。他真够得上称为贝儿的朋友;她听到他说:“亲爱的朋友,干杯吧,为妈妈和祖母干杯吧!”“他这个人有某种落落大方和豪爽的气概,”她说,“人们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富人家的少爷,或者是一位伯爵的公子。这是我们这些人所做不到的!我们必须低头!”

贝儿一句话也没有讲。他整天都感到不愉快。在夜里,当他上床去睡觉的时候,他怎么也睡不着。他对自己说:“我们得低头!我们得讨好!”他曾经干过这样的事情,服从过一个有钱的少爷的意旨。“因为一个人生下来就很穷,所以他就不得不听从这些有钱人的摆布。难道他们真的比我们好吗?为什么上帝创造人要让他们比我们好呢?”

他心中起了某种恶感。祖母可能会对这种恶感感到难过的。他在想念着她。“可怜的祖母!你知道贫穷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什么上帝要容许这样的事情呢?”他心里很气愤,但同时又体会到他的这种思想和语言对于好上帝是有罪过的。他惋惜他已经失去了孩子的心情。他对上帝的信心又恢复了,他仍然像从前那样地完整和丰富。幸运的贝儿!

一个星期以后,祖母寄来了一封信。她有她一套写信的方式:大字母和小字母混杂在一起;但是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与贝儿有关,她总是把心中所有的爱都放进去的。

我亲生的、甜蜜的、快乐的孩子!

我在想你,我在怀念你,你的妈妈也是这样。她的一切都好;她在靠洗衣服过日子!商人家里的费利克斯昨天来看过我们,同时带来了你的问候。听说你曾经去参加过教长的舞会,而且你非常有礼貌!不过你永远是那个样子的一一这使得你的老祖母和你的辛苦的妈妈感到非常快乐。她有一件关于佛兰生小姐的事情要告诉你。

信下边有贝儿妈妈的一段附言:

那个老姑娘佛兰生小姐要结婚了!订书匠霍夫的请求获得了批准,他被指定为宫廷的订书匠。他挂上了一个很大的招牌:“宫廷指定订书匠霍夫”⑦。所以她成了霍夫太太。这是一段很老的爱情。我的甜蜜的孩子,这段爱情并没有因为老而生锈!

你的亲生妈妈

再一次附言:祖母为你织了六双毛袜,你很快就会收到。我在里面放了一样你最喜欢吃的菜:“猪肉饼”。我知道你在加布里尔先生家里从来吃不到猪肉,因为太太害怕“玄帽虫”⑧——这个词我拼不出来。你不要相信这些东西,尽管吃吧。

你的亲生妈妈

贝儿念完了信,感到非常快乐。费利克斯很好,他对他的态度是不对的。他们在教长家里分手的时候,连一声“再会”也没有说。

“费利克斯要比我好些。”贝儿说。

①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kles,约公元前528~公元前462)是古代雅典的一个大政治家和统帅。

②瓦尔堡(Wartburg)是德国爱森纳赫附近图林根林山里的一个宫堡,在中古时期,诗人们经常在这里举行诗歌竞赛。

③索福克勒斯(Sophokles,约公元前496~公元前406)是古希腊的著名悲剧作家。

④雅典娜(Athene)在希腊神话中是雅典的守护神。在希腊诗中,一般都在她的名字前加一个形容词:“格洛柯比斯”(gloukopis),意思是“蓝眼睛”。

⑤朱诺(Juno)是罗马神话中妇女的保护神。一般诗中把她描写成“大眼睛的朱诺”。

⑥晚餐舞(borddanse)是晚餐开始进餐后的第一场舞。

⑦霍夫的原文为Hof,是人名;但在丹麦文中又是“宫廷”的意思。因此,“宫廷指定订书匠霍夫”这块招牌在丹麦文中就成了“Hof-Bogbinder-Hof”,非常滑稽,但这种幽默在中文中无法表达出来。

⑧贝儿的妈妈写的别字太多,把“旋毛虫”写成了“玄帽虫”。原文应该是trjkiner,但她却写成了trachner。这是猪身上的一种寄生虫。



在平静的生活中,日子一天一天地滑过去了,转眼一个月也完了。贝儿在加布里尔先生家里寄居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他以极大的毅力下决心不再登台演戏一一太太把这叫做“固执”。

他接到那位供给他学膳费的歌唱教师一封严肃的信,说他在这儿住宿期间,决不能再想起演戏的事。他服从了这个指示,不过他的思想常常跑到首都的剧场上去了。这些思想,像魔力似地,把他向舞台上拉,而他事实上也希望有一天作为一个伟大的歌唱家而登上舞台。不过现在他的声音坏了,而且也恢复不过来,他真是感到非常沉痛。谁能够安慰他呢?加布里尔先生或太太是不能够安慰他的,不过我们的上帝能够。我们可以从种种方式得到安慰;贝儿则是从梦中得到的。他真算得是幸运的贝儿。

有一天晚上,他梦见圣灵降临节的到来。他到一个美丽的树林中去,太阳从树枝之间射进来,整个地上都开满了秋牡丹和樱草花。这时杜鹃叫起来了:“咕!咕!”贝儿于是就问:我还能活多少年呢?因为人们每年头一次听到杜鹃啼,老是喜欢问这一句话的①。杜鹃回答说:“咕!咕!”它再也没有发出别的声音,接着就沉默了。

“难道我只能再活一年么?”贝儿说。“那实在是太少了。劳驾请你再叫一声吧!”于是杜鹃又开始啼:“咕咕!咕咕!”是的,它在不停地啼下去。贝儿也伴着杜鹃声而唱起来,而且唱得很生动,像真的杜鹃一样,不过他的声音要响亮得多。所有的歌鸟也都一同吟唱起来。贝儿跟着它们唱,但是唱得比它们好听得多。他有他儿时的那种清晰的歌喉,而且他喜欢唱。他的心里真是愉快极了。接着他就醒了。他知道,他还掌握着“共鸣盘”,他还保留着他的声音,而这种声音,在一个明朗的、圣灵降临节的早晨,将会洪亮地迸发出来。怀着这种信心,他幸福地睡去了。

不过在第二天,第二个星期或第二个月,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快要恢复他的声音。

从京城来的每一件关于剧院的消息,对他来说,真是灵魂的补品,精神的食粮。面包屑也能算是面包,所以他怀着感谢的心情来接受每一粒面包屑——最不重要的小新闻。

加布里尔家的邻居是杂货商人。商人的太太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家庭主妇。她这个人非常活泼,而且老是笑容满面,不过她对于舞台是一点知识也没有。她第一次去京城观光了一下,她对那里的什么事情都感到愉快,连那里的人都是如此。她说,这些人对她所讲的任何事情都觉得好笑;这当然是很可能的。

“您到剧院去过吗?”贝儿问。

“当然去过啦!”商人的太太回答说。“我的汗流得才多啦!你应当看到我坐在那股热气里流汗的样儿!”

“不过你看到了什么呢?演的什么戏呢?”

“让我告诉你吧!”她说。“我可以把全部的戏都告诉你!我去看过两次。头一晚演的是‘说白戏’。走出场的是一位公主。‘哗啦,呱啦!哈啦,呜啦!’你看她多会讲话!接着一位男子出来了:‘哗啦,呱啦!哈啦,呜啦!’于是太太倒下来了。之后同样的事情又重新开始。公主说:‘哗啦,呱啦!哈啦,呜啦!’于是太太又倒下来了。她那天晚上一共倒下了五次。第二次我去看的时候,整出戏是唱出来的:‘哗啦,呱啦!哈啦,呜啦!’于是太太倒下来了。那时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乡下女人。她从来没有到戏院去过,所以她就以为戏演完了。不过我是了解全部情况的,所以我就说,当我上次来看的时候,太太倒下了五次。在这次唱的晚上,她倒下了三次。现在你可以了解这两出戏的情景了——活灵活现,像我亲眼看见的时候一样!”

因为太太老是倒下来,这大概是悲剧了吧?于是他就灵机一动,记起了:那个大舞台面前挂着的幕布在每一幕演完后要落下来;幕上画着一个很大的妇女形象——这就是一边戴着喜剧面具、另一边戴着悲剧面具的艺术之女神。所谓倒下的太太就是这幅画像。这真是不折不扣的喜剧:对于商人的太太说来,他们所讲的和唱的就是“哗啦,呱啦!哈啦,呜啦!”这是一件极大的快事,对于贝儿说来也是如此。加布里尔太太听到了这两出戏的描述后也有同样的感觉。她坐在一旁,脸上露出一种惊奇的表情和一种精神上的优越感。的确,药剂师曾经说过,她作为奶妈,使莎士比亚的《罗蜜欧与朱丽叶》的演出得以“成功”。

经过贝儿解释的“太太倒下了”的这句话,成了这一家的一个幽默的成语。每次家里有一个孩子,一个碗,或任何一件家具跌下来的时候,这句话就被应用。

“谚语和成语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加布里尔先生说。他总是从学术的观点来看每一件事情。

除夕,钟敲了十二下,加布里尔太太全家以及寄宿生,每人擎着一杯混合酒,都站立起来。加布里尔先生每年只喝这一杯,因为混合酒对于虚弱的胃是有害的。他们为新年而干杯,同时数着钟声:“一、二”,直到它敲完十二下为止②。这时大家都说:“太太倒下了!”

新年到来了,又过去了。到了圣灵降临节,贝儿已经在这家住了两年了。

①丹麦的迷信中,杜鹃如果只叫一次,问的人就只能活一年;如果不停的叫下去,问的人就可以活许多年。

②这是流行于整个北欧的一种风俗:在除夕半夜12点钟的时候,全家人都聚集到一起干杯,作为“送旧迎新”的表示。



两年过去了,但是声音还没有恢复。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的前途将会是怎样的呢?

照加布里尔先生的看法,他在小学里当一个教员总是不成问题的。这总算是一种谋生之道,但是想要靠这成家立业是不行的。不过贝儿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虽然药剂师的女儿在他的心里已经占据了一个不小的位置。

“当小学教员!”加布里尔太太说,“当一个老师!你将会成为世界上一个最枯燥乏味的人,像我的加布里尔一样。你是一个天生的舞台艺术家!争取做一个世界的名演员吧!那跟当一个教员有天渊之别!”

当一个演员!是的,这是他的志向。

他在写给那位歌唱教师的信里提到这件事;他把他的志向和希望都讲出来了。他焦急地希望回到作为他故乡的首都去。妈妈和祖母都住在那里,他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见到她们了。路程一共只不过三百六十多里,坐快车有六个钟头就可以到了。为什么他们没有见见面呢?离开的时候,贝儿答应到了新地方不请假,也不打算回家探望亲友。妈妈是忙于替人洗衣服和烫衣服的。虽然如此,她还是一直在计划作一次了不起的旅行来看他,哪怕要花一大笔旅费。但是这件事情永远也没有实现。

至于祖母呢,她一提起火车就心惊胆战;这简直等于去诱惑上帝。她也不愿意坐轮船。的确,她是一个老太婆,她不愿意旅行,除非是旅行到上帝那儿去。

这句话是在五月间说的,但是在六月间这位老太婆却旅行起来了,而且是单独一个人旅行。她旅行了那三百六十多里路,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去,到许多陌生的人中间去,为的是要见见贝儿。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也是妈妈和祖母一生中所遇到的最不幸的事情。

贝儿第二次问杜鹊:“我还能活多少年呢?”杜鹊就说:“咕!咕!”他的健康和心情都很好!他的未来充满了明朗的阳光。他接到那位慈父般的朋友——歌唱教师——一封令人高兴的信。信上说,贝儿可以回去,大家可以研究一下他的问题,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因为他再也不能歌唱了。

“去演罗蜜欧吧!”加布里尔太太说。“你的年龄已经足够使你演一个恋人的角色,你的身上也长了一点肉,再也不需要什么化装了。”

“演罗蜜欧吧!”药剂师和药剂师的女儿说。

各种不同的思想在他的头脑里和心胸里震荡着。但是:

谁又能知道明天的事情?

他坐在一个伸向草原的花园里。这是晚上,月亮在照着。他的脸在发热,他的血在奔流,凉爽的空气使他有一种偷快之感。沼泽地上浮着一层雾气。这雾气一起一伏地飘动着,使他想起了妖女的跳舞。这使他想起了那支关于骑士奥洛夫的古老的歌。这位骑士骑着马出去请客人来参加他的婚礼,但是中途被许多妖女拦住了。他们拉他去参加她们的跳舞和游乐,结果使他丧失了生命。这是一个民歌,一首古诗。这天晚上,它所描述的故事在月光和雾气中再现出来了。

贝儿是在一种半睡状态中朝这些东西凝望的。灌木林似乎都具有人和兽的形体。他们静静地立着,雾气在上升,像飘动着的面罩。贝儿在剧院里演出的芭蕾舞里曾经看到过类似的情景——那里面所表现的妖女都戴着薄纱似的面罩,一会儿旋转,一会儿飞翔。不过在这里显现出来的妖女却更是美丽,更是惊人!像这样大的舞台,任何剧院都不可能有的。什么舞台也不能够有这样晴朗的高空,这样明亮的月光。

在雾气中,一个女子的形象清楚地显现出来了。她一下子变成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又一下子变成了许多人。她们就像一群浮动着的女子,手挽着手在跳舞。空气托着她们向贝儿所在的篱笆附近飘来。她们向他点头示意,她们向他讲话,而她们的声音却像银铃一样好听。她们走进花园里来,在他的身边起舞,把他围在她们中间。他什么也没有想,就和她们一道跳起舞来了。他旋转着,好像是在那永远无法忘却的《吸血鬼》舞里一样——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事实上,他心里什么事情也没有想;他被他所看到的周围的美迷住了。

沼泽地是一个又深又蓝的大海,里面长满了五光十色的睡莲。她们用薄纱托着他,从水上一直跳到对岸。岸上的那些古冢,推开了长在它们上面的荒草,变成了烟雾的宫殿,向空中升去,而这些烟雾又变成了大理石。这些庄严的大理石块上盘着许多开满了花的金树和贵重的宝石。每一朵花是一只光彩夺目的鸟儿——它在用人的声音唱着歌。这好像是成手上万的快乐孩子在一起合唱。这是天堂呢,还是妖山?

这些宫殿的墙在移动,在彼此滑过,在向他合拢来。他被围在里面,人间的世界已经成了外界了。他感到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焦急和恐怖。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但是从地上一直到天花板,从所有的墙上,有许多美丽的年轻女子在向他微笑。她们在外表上看来是栩栩如生,但他不得不想:她们是不是画出来的呢?他很想和她们谈话,但是他的舌头却讲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声音完全没有了,他的嘴唇发不出任何音响。于是他倒到地上,比什么时候都感到不幸。

有一个妖女朝他走过来。无疑地,她对他的用意是非常好的,因为她是以他最喜爱的形象出现的。她的样子很像药剂师的女儿;他几乎真的以为就是她了。不过他立刻就发现她的背后是空的;她只有一副漂亮的外表,而她的后面却是空空洞洞,毫无一物。

“这里的一点钟,就是外界的一百年,”她说,“你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点钟了。那些住在这些墙外的、你所认识和所爱的人都已经死了!和我们一道住在这儿吧!是的,你得住在这儿,否则这些墙就要向你挤过来,挤得你全身的血从前额上直向外冒!”

于是墙动起来了,空气热得像火红的烤炉。他的声音又恢复了。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你遗弃了我吗?”他从他痛苦的灵魂深处这样呼喊了一声。

这时祖母就站在他的身边。她把他抱在怀里,吻他的前额,吻他的嘴。

“我亲生的、甜蜜的小伙子!”她说,“我们的上帝不会离开你,他不会离开任何人——甚至于罪大恶极的人。上帝是永远值得赞美和尊崇的!”

她把她的《圣诗集》拿出来——就是那本在许多礼拜日她和贝儿一同念过的《圣诗集》。她的声音是多么响亮啊!所有的妖女们都低下了头——的确,她们也需要休息一下了!贝儿和祖母一道唱,像从前每个礼拜日一样。他的声音立刻就变得非常有力,同时又是多么柔和!这个宫殿的墙开始移动,它们化成了云朵和烟雾。祖母和他一起从高地上走出来,走到高高的草丛中去。萤火虫在这里面闪亮着,月儿在射出光辉。不过他的脚是很疲乏了;不能再移动了;他在草地上倒下来。这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最柔软的床。他好好地休息了一阵子,然后在圣诗歌中醒了过来。

祖母坐在他身旁,在加布里尔先生的一个小房子里坐在他的床边。他的高烧已经退了,他又恢复了健康和生命。

他害了一场严重的病。那天晚上人们发现他在花园里昏倒了,接着他就发起高烧来。医生认为他再也好不了,他会死去。因此人们才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妈妈。她和祖母都急于想来看他,但是两个人都分不开身。最后祖母就决定单独乘火车来了。

“我只有为贝儿才做这件事情!”她说。“我凭上帝的名义做这件事情;不然的话,我就要认为我是和那些巫婆骑着扫帚在仲夏夜里飞走的!”



回家的旅程是欢乐和愉快的。祖母衷心地感谢我们的上帝:贝儿没有先于她死去!车厢里有两个可爱的旅伴和她同行:药剂师和他的女儿。他们谈论着贝儿,可爱的贝儿,好像他们是一家人似的。药剂师说,他将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他的声音现在也恢复了;这样的一个歌喉是一件无价之宝。

祖母听到这样的话,该是感到多么快乐啊!这些话是她的生命,她绝对相信它们。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一行到达了首都的车站。妈妈在那里迎接她。

“为了这火车,我们要赞美上帝!”祖母说,“为了我能够安安稳稳地坐上它,我们也要赞美上帝!我们也要感谢这两位可爱的人!”于是她就握了药剂师和他的女儿的手。“铁路真是一件美好的发明——当然是在你坐到站了以后。这时你算是在上帝的手里了!”

接着她就谈着她的甜蜜的孩子。他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他是和一个富裕的家庭住在一起。这家雇有两个女佣人和一个男佣人。贝儿像这家的一个儿子,并且和望族的其他两个孩子受到同等的待遇——其中有一位是教长的少爷。祖母原先住在驿站的旅馆里;那里的费用真是贵得可怕。后来加布里尔太太请她到她家里去住。她去住了五天,这一家人真是安琪儿——太太尤其是如此。她请她吃混合酒,酒的味道非常好,但是很厉害。

托上帝之福,一个月以后贝儿就可以完全恢复健康,回到京城里来。

“他一定变得很娇,很秀气了!”妈妈说。“他住在这个顶楼上一定会感到不舒服!我很高兴,那位歌唱教师请他去住。不过——”于是妈妈就哭起来,“真是伤心,一个人穷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在自己家里住下来!”

“切记不要对贝儿讲这样的话!”祖母说,“你不能像我那样了解他!”

“不管他变得多么文雅,他必须有东西吃,有东西喝。只要我的这双手还能够工作,我决不能让他挨饿。霍夫太太说过,他每星期可以在她家吃两次午饭,因为她现在的境况很好。她过过快乐的日子,也尝过困难的滋味。她亲口告诉过我,有一天晚上,她坐在一个包厢里,这位老芭蕾舞女演员在这里有一个固定的座位,这时候,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因为她整天只喝过一点水,吃过一个香菜子小面包。她饿得要病了,要昏倒下来了。‘快拿水来!快拿水来!’大家都喊。‘请给我一点奶油软糕吧!’她要求着,‘请给我一点奶油软糕吧!’她所需要的是一点富有营养的食物,而不是水。现在她不仅有食物储藏室,而且还有摆满了菜的餐桌!”

贝儿仍然住在三百六十里以外的一个地方,但是他已经在幸福地想:他很快就会回到首都来,会看到剧院,会遇见那些亲爱的老朋友——他现在懂得怎样珍惜他们的友情。这种幸福感在他的身体里歌唱着,回荡着;也在他的身体外面歌唱着,回荡着。年轻的幸福时代,充满了希望的时代,处处都是阳光。他的健康在一天一天地恢复,他的心情和神采也在恢复。但是,当他别离的日期迫近的时候,加布里尔太太却感慨起来了。

“你是在走向伟大。你有诱惑力,因为你长得漂亮——这是你在我们家里形成的。你像我一样,非常自然——这更加强了你的诱惑力。你不能太敏感,也不能故意做作。切记不要像达格玛尔皇后①那样敏感,她喜欢在礼拜天用缎带来束住她的绸袖子,而她因此就感到良心不安。不应该只为这点事就大惊小怪呀!我从来不像路克勒细亚②那样难过!她为什么要刺死自己呢?她是天真无邪的,这点她自己知道,全城的人也知道。对于这件不幸的事情,你虽然年轻,你也完全懂得!她尖声大叫,接着就把匕首取出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决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也决不会的,我们一向都是很自然的。人们应该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将来你从事艺术工作的时候,你也会继续是这样。当我在报上读到关于你的消息的时候,我将会多么高兴啊!也许你将来会到我们的这个小城市里来,作为罗蜜欧而登台吧。不过我将不会再是奶妈了,我只能坐在正厅的前排来观赏你!”

在别离的这一个星期里,太太忙着洗衣服和烫衣服,为的是好叫贝儿能够穿一身干净的衣服回家,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她在他的那颗琥珀心上穿了一根又新又结实的线,这是她希望得到的一件唯一作为“纪念”的东西,但是她没有得到。

加布里尔先生送给了他一本法文字典。这是他学习的时候经常用的一本书,加布里尔先生还在书边的空白处亲笔增补了许多新的东西。太太送给他玫瑰花和心形草,玫瑰花会萎谢;但是心形草只要放在干燥的地方而不受潮,就可以保持一冬。她引了歌德的一句话作为题词:UmgangmitFrauenistdasElementgutersitten。她把它译成这样一句话:

“与女子交往是学得良好礼貌的要素。歌德。”

“如果他没有写一本叫做《浮士德》的书!”她说,“他要算是一个伟大的人,因为我读不懂这本书!加布里尔也是这样讲的!”

马德生送了他一张并不太坏的画。这是他亲手画的;上面画的是加布里尔先生吊在一个绞架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桦木条。标题是:“把一个伟大的演员引向知识之路的第一个导师。”教长的儿子普里木斯送了他一双新拖鞋。这是牧师夫人亲自缝的,但是尺寸太大,普里木斯在头一年简直没有办法穿。鞋底上有用墨水写的这样的题词:“作为一个伤心的朋友的纪念。普里木斯。”

加布里尔先生全家一直把贝儿送到车站。“我不能叫人说没有‘惜别’就让你离开了!”太太说,接着她就当场在车站上吻了他一下。

“我并不觉得难为情!”她说,“只要一个人是正大光明的,他做什么事也不怕!”

汽笛响起来了。小马德生和普里木斯高声喝彩,“小家伙们”也在旁边助兴,只有太太在一边擦眼泪,一边挥着手帕。加布里尔先生只说了一个字:Vale!③

村镇和车站在旁边飞过去了。这些地方的人是不是也像贝儿一样快乐呢?他在想这个问题,他在赞美自己的幸运。他想起了那个看不见的金苹果——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祖母在自己手里看到的那个金苹果。他想起了他在水沟里获得的那件幸运的东西,特别是他重新获得的声音和他最近求得的知识。他现在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内心里唱着愉快之歌。他费了很大的气力控制住自己,没有让自己在车厢里高声地唱出来。

首都的塔顶现出来了,建筑物也露面了。火车开进了车站。妈妈和祖母在等着接他。此外还有一个人:即原姓佛兰生的霍夫太太。她现在全身装订得④整整齐齐,是宫廷“订书匠”霍夫的夫人。她不管是境况坏还是境况好,从来不忘记她的朋友。她像妈妈和祖母一样,非吻他一下不可。

“霍夫不能和我一道来!”她说。“他得待在家里为皇上的私人图书馆装订一部全集。你很幸运,但我也并不差。我有我的霍夫、一个炉边的角落和一张安乐椅。每星期我请你到我家里来吃两次饭。你将可以看到我的家庭生活。那是一部完整的芭蕾舞!”

妈妈和祖母几乎可以说找不到机会和贝儿讲一句话,但是她们望着他,同时她们的眼里射出幸福之光。他得坐上一辆马车开到新的家去——那位歌唱家的住所。她们笑,但同时他们也哭起来。

“他成了一个多么可爱的人啊!”祖母说。

“像他出门的时候一样,他还有一个和善的面孔呢!”妈妈说。“将来他登上舞台的时候,仍然会保留住这副面容!”

马车在歌唱家的门口停下来。主人不在家。老佣人把门打开,领着贝儿到他房间里去。四周的墙上挂着许多作曲家的画像;壁炉上放着一尊发光的白石膏半身像。

这个老头儿的头脑有些呆笨,但是却非常忠诚可靠。他把写字台的抽屉以及挂衣服的钩子都指给他看,同时还答应他说,愿意替他擦皮鞋。这时歌唱家回来了,热烈地握着贝儿的手,表示欢迎。

“这就是整个的住所!”他说,“你住在这儿可以像在你自己家里一样。客厅里的钢琴你可以随便使用。明天我们要听一听,看你的声音究竟变得怎样。这位是我们宫殿的看守人——我们的管家!”于是他就对这位老头儿点点头。“一切东西都整理了一番。为了欢迎你的来临,壁炉上的卡尔·马利亚·韦伯又重新擦了一次白粉!他一直是肮脏得可怕。不过摆在那上面的并不是韦伯;那是莫扎特。他是从哪里搬来的?”

“这是老韦伯呀!”佣人说,“我亲自把他送到石膏师那儿去,今天早晨才把他取回来的!”

“不过这是莫扎特的半身像,而不是韦伯的半身像呀!”

“请原谅,先生!"佣人说,“这是老韦伯呀,他只不过给洗擦了一番罢了!因为他上了一层白粉,所以主人就认不出来了!”

这只有那位石膏师可以证明——不过他从石膏师那里得知,韦伯已经跌成了碎片;因此他就送了一尊莫扎特的像给他。但这跟放在壁炉上有什么分别呢?

在头一天,贝儿并不需要演唱什么东西。不过当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来到客厅里的时候,他看见了钢琴和在那上面摊开的《约瑟夫》。于是他就唱起《我的第十四夜》来;他的声音像铃铛一样地响亮。它里面有某种天真和诚恳的气质,但同时又充满了力量和丰满。歌唱家一听到,眼睛就湿润了。

“应该这样唱才对!”他说,“而且可以唱得比这还好一点。现在我们把钢琴盖上吧,你应该休息了!”

“今天晚上我还得去看看妈妈和祖母!我已经答应过她们。”于是他就匆匆地走开了。

落日的晚霞照在他儿时的屋子上,墙上的玻璃片反射出光来,这简直像一座用钻石砌的宫殿。妈妈和祖母坐在顶楼上等他——这需要爬好长一段楼梯才能达到,但是他一步跳三级,不一会就来到了门口。许多亲吻和拥抱在等待着他。

这个小小的房间是非常清洁整齐的。那只老熊——火炉——和藏着他木马时代的一些秘密宝藏的那个橱柜仍然在原来的地方;墙上仍然挂着那三张熟识的人像:国王像,上帝像和用一张黑纸剪出的“爸爸”的侧影。妈妈说,这跟爸爸的侧像是一模一样,如果纸的颜色是白的和红的,那还要更像他,因为他的面色就是那样。他是一个可爱的人!而贝儿简直就是他的一个缩影。

他们有许多话要谈,有许多事情要讲。他们将要吃碎猪头肉冻⑤,同时霍夫太太也答应今晚要来看他们。

“不过这两个老人——霍夫和佛兰生小姐——怎么忽然想起要结婚呢?”贝儿问。

“他们考虑这件事已经有好多年了!”妈妈说。“你当然知道,他已经结过婚。据说他干这桩事是为了要刺激佛兰生小姐一下,因为她在得意的时候曾经瞧不起他。他的太太很有钱,但是老得够瞧,而且还得拄着一对拐杖走路,虽然她的心情老是那么高兴。她老是死不了;他只好耐心地等待。如果说他是像故事中所讲的那个人物,每个礼拜天把这位老太婆放在阳光里坐着,好让我们的上帝看到她而记得起把她接走,那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

“佛兰生小姐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祖母说。“我从来也没有想到,她会达到目的。不过去年霍夫太太忽然死了,因此她就成了那家的主妇!”

正在这时候,霍夫太太走进来了。“我们正谈起您,”祖母说。“我们正在谈论着您的耐心和您所得到的报偿。”

“是的,”霍夫太太说,“这没有在年轻的时候实现。不过只要一个人的身体好,就永远是年轻的。这是我的霍夫讲的话——他有一种最可爱的想法。他说,我们是一部好的旧作品,装订成一册书,而且在背面上还烫金呢。有了我的霍夫和我那个炉边的角落,我感到真幸福。那个火炉是瓷砖砌的:晚间生起火来,第二天整天还是温暖的。这真是舒服极了!这简直是像在那个芭蕾舞《细尔茜之岛》的场景里一样。你们还记得我演细尔茜⑥吗?”

“记得,那时你非常可爱!”祖母说。“一个人的变化是多么大啊!”她说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恶意,而对方也不作如此想法。接着大家就一同吃茶和碎猪头肉冻。

第二天上午,贝儿到商人家里去拜访。太太接待他,握了他的手,同时叫他在她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在和她谈话的时候,他对她表示衷心的感谢,因为他知道,商人就是那位匿名的恩人。不过这件秘密太太还不知道。“那正是他的本色!”她说;“这不值得一谈!”

当贝儿谈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商人很生气。“你完全弄错了!”他说。他打断了话题,接着就走开了。

费利克斯现在是一个大学生。他打算进外交界工作。

“我的丈夫认为这是发疯,”太太说,“我没有什么意见。天老爷自然会有安排!”

费利克斯不在家,因为他正在剑术教师那里学习击剑。

回到家来,贝儿说他是多么感谢这位商人,但是他却不接受他的感谢。

“谁告诉你,他就是你所谓的恩人呢?”歌唱家问。

“我的妈妈和祖母讲的!”贝儿回答说。

“这样说来,那么一定就是他了!”

“您也知道吧?”贝儿说。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让你从我身上得知这件事的真相的。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天早晨在家中练习歌唱一个钟头。”

①她是13世纪丹麦的一个有名的皇后。

②她是古罗马传说中一个非常忠心于丈夫的女子。一个叫做塞斯都斯的男子见她美丽和忠诚,在一天晚上乘她不备的时候破坏了她的贞操。第二天早晨她因羞愤而用匕首把自己刺死。莎士比亚曾把她的故事写成一首长诗。英国17世纪的名演员海吾德(ThomasHeywood,?-1650?)也把这个故事写成一个剧本。

③拉丁文,即“再会”的意思。

④原文是indbunden,即紧紧地穿上一大堆衣服,有暴发户的气派;但这个词又当作“装订”讲,与“订书匠”有关系。

⑤北欧一般的穷苦人家都不吃正式晚饭,只吃一点茶和几片面包夹肉冻。碎猪头肉当然是最便宜的肉冻。

⑥细尔茜(Circe)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女神。她住在爱伊亚岛(Aeaea)上。当希腊的英雄奥德赛漂流到岛上来的时候,她用药酒款待他和他的部下,结果这些人都变成了猪。奥德赛身边带着一种草药,可以避魔,所以他没有变成猪。他和她在岛上住了一年。岛上的生活非常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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