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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途末路篇一:末路婚途


楔子

他坐在窗前,窗外是阿尔及利亚连绵的山脉,皑皑白雪折射着澄澈的光。

许如栩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正听到他努力地叫着一个名字——

“盛……明烛。”

他的记忆已经衰退如此,连“许如栩”三个字都会忘记,却强行记起她的名字。

许如栩想起在香港的机场,问过他的话:“你和我走,究竟因为我告诉你的真相,还是不想让她知道你的病?”

那时男人没有回答她,他嘴角勾了一下,神情却藏在墨镜后不甚分明。

可是回答重要吗?

许如栩放下药,终于承认,自己输给了盛明烛,漫长岁月里,那个女人终于用无坚不摧的执着打动了他的心。

可是,终究太迟了。

1

我第一次遇到林以勖,是在刚到香港时。

那天下着雨,香港像个大蒸炉一样,空气又湿又热,让人心情烦躁,我站在街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钱包被人摸走了。

很好,我听不懂粤语,没存我爸的新号码,躲开他的秘书自己逃出机场,本想迎接一次放飞自我的离家出走,却只收获了迷路和被盗两样新体验。

林以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视野里的。

他穿一身笔挺的警察制服,正低着头扶阿婆过街。有困难,找警察,我背着双肩包跑过去,拍了拍他,说:“阿sir,我要报警。”

这是我从港片里学来的称呼,我正得意自己学以致用,就看到林以勖向着我抬起了头。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像是蘸着墨在雪地上绘出的丹青。太阳太烈,柏油马路被熏出若隐若现的雾气,他抬了抬斜飞入鬓的眉峰,用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怎么了?”

这个弹丸之地,有东亚最高的人口密度。绿灯亮起,过路行人从我们身边鱼贯而过,而我站在那里,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只能看着他的脸傻笑。

“阿sir。”我说,“你真好看,交个朋友吧。”

林以勖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他把我领到路边,买了个冰激凌递过来:“小妹妹,你说要报警?”

哦,他的声音可真好听,我冒出星星眼,矫揉造作地说:“我迷路,钱包被人偷了。阿sir,我会不会再也找不到爸爸了?”

如果我爸在这里,他大概会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让我好好说话。可惜这里只有一个林以勖——温柔和蔼的实习警员林以勖,因此,他只是皱起好看的眉头问我:“知道什么有关信息吗?”

我转了转眼珠,考虑到细水长流这件事,总算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地址递给他:“这是我家的住址,大哥哥,你能送我回去吗?”

林以勖看了一眼地址,本来温和的神情忽然郑重起来。他打量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说了什么。他说粤语也很好听,我一边花痴,一边坐上警车,车里冷汽开得很足,我舒了一口气,舔着冰激凌同他搭讪。

他目不斜视,把车开得很稳。我爸买的别墅在山顶,听说能看到维多利亚湾的夜景,越往上走树越多,我总算问出林以勖的名字,车却煞风景地停了下来。车外,我爸的秘书正喜极而泣地奔上来,我啧了一声,还故作天真地问:“以勖哥,留个电话给我吧。”

林以勖笑了笑,没说话,秘书把车门拉开叫我:“明烛,你跑到哪里去了,差点儿吓死我!”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向你撒娇是很要命的事,我被他拉下车,还不忘转身向着林以勖挥手。遮天蔽日的树荫里,他没有回应我,车窗玻璃慢慢升上去,脸隐在后面再也看不清。

这一天我遇到他,从此幸福与不幸福,都与他有关。

2

那年我十六岁,从大陆转学到香港,语言不通,学习压力又大,古板的教会学校一日三餐都要祷告。我爸人忙事多,无暇管我,甩下大笔钞票让我买东西。我翻墙出去,买加冰的丝袜奶茶,提着去和林以勖偶遇。

其实不算偶遇,秘书帮我查了他的资料,大陆仔,品学兼优,家贫,读完高中应聘了警员,现在正在实习,算起来他只大我三岁,却稳重得像我的长辈。

香港的夏天热得让人抓狂,林以勖却要冒着烈日在街上巡逻,从背后看去,他的警服被汗湿透贴在背上,显出他瘦削美好的肌肉,宽宽的皮带一扎,勾勒出他漂亮的腰线。我擦干净口水,状似无意地走过去碰了碰他:“阿sir,我要报警。”

看到是我,他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来了?”我眨眨眼不说话,他叹了口气,“不可以逃学。”

我简直爱死他对我无可奈何的模样,于是把奶茶递了过去:“天气这么热,请你喝茶。”

街上有人好奇地看向我们,他终于接过奶茶,随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把我塞了上去:“快点儿回学校,学生就要好好读书。”

我装乖巧,车开出一个路口,我又下车偷偷跑回去,他那么好看,总有人路过时回头看他。我有些不乐意,翻出手机把他的简历又看了一遍。

一个月我没去找他,老老实实在学校好好念书。我爸难得回家,看我坐在那里练钢琴,不可思议地说道:“天上下红雨了?你也能安静坐着练琴?”

我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他计较。女佣端来咖啡,我谄媚地接过递给他:“爹地,几日不见,你怎么又英俊了不少?”

“零花钱不够用?”我爸抽出支票簿,“直说想干吗吧,你这样我犯怵。”

要的就是我爸这句话,过了几天,我带人扯了横幅拦在林以勖的必经之路上,他难得没穿警服,像个上学的大男生一样穿了T恤、牛仔裤。看到我时,他停住步子,微微皱起眉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帮你庆祝生日啊!”我示意跟班们把横幅扯开,上面印着的“生日快乐”极其醒目,可他眉头还是没有松动:“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当然不能说自己暗中调查他,苦思冥想许久只好撒娇:“以勖哥,我替你办了个生日宴。”

我期待地看着他,他却摇头道:“抱歉,我有约了。”说完,他说了声“借过”便继续走。

从没人这么当面拒绝过我,但我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兴致昂扬,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说:“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你还没看呢。”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纸,上面印着的字,大意是说林以勖表现优秀,特升为正式警员,下面还盖了香港警署的公章。

按理说,他不该转正这么快,但我缠我爸很久,我爸总算帮我打了个招呼。

林以勖瞥了一眼纸上的字,我能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停下了步子。

“盛明烛。”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好听得令人陶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陪你过生日。”

那天他到底还是跟着我坐上了车,按计划,我们先去了迪士尼,然后是海洋世界,最后在中环的米其林餐厅,我包下全场,安排了一支乐队为我们弹奏乐曲。

缓缓流淌的乐声里,他表情僵硬地对我说:“盛小姐。”

“叫我明烛。”我纠正道。

“盛小姐。”他坚持道,“你没必要这样。”

“我喜欢你,想把好的都给你,为什么没必要?”

“你还太小,不明白什么才是喜欢。”良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该好好学习。”

我知道,他不信我喜欢他,只以为我是心血来潮。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端起酒杯对他说:“以勖哥,生日快乐。”

他敷衍地同我碰杯,窗外,大簇烟花燃起,他的二十岁生日,在我的陪伴中落下帷幕。

3

林以勖曾经是个好学生。

他拿过港大的录取通知书,全额奖学金,可那一年,他母亲得了病,再无力工作,所以他没有念大学,当了名小警员养活自己和母亲。

第一次在资料上看到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可后来他总叮嘱我好好上学,我才知道他的内心里,其实还是渴望读书的。

他真是太可怜了。想明白以后,我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专程跑过去问他:“以勖哥,你当初想念什么专业?”

日子久了,他再没问过我从哪里知道他的资料,我当是彼此之间的小默契,这次也不例外,闻言他很淡然地回答:“医学。”

“怪不得你应聘了警察,你一定很喜欢救死扶伤。”我顿悟,“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

报考大学时,我填了港大医学系,我爸极力反对,他想我念商管,将来接他的班,可我态度坚决,固执地拒绝了他。

那是我和我爸第一次吵得那么凶,他甩了我一耳光让我滚。我很有骨气地滚了出去,却发现偌大一个香港,我竟无处可去。

最后我哭着敲响了林以勖家的大门。

天上下着雨,我披头散发,泪和雨水一道流淌而下。他被我吓了一跳,立刻把我放进家门:“你怎么了?”

“我被赶出来了。”我抽噎一下,自觉换上门口的女式拖鞋,“可以收留我一夜吗?”

他犹豫一下,像是在思考。我连忙掐了自己一把,让眼泪淌得更汹涌。大概看我实在太惨,林以勖很艰难地点了点头:“只有今天一晚。”

我换上他的大衬衣,故作性感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端了碗面出来,无奈道:“不冷吗?来吃面。”

抱着那碗面,我珍而重之地吃着。他坐在一边,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短信一条条发过来,他又耐心地一条条回过去。等我把面吃完,他终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把唯一的卧房让给我,自己睡客厅。我其实不介意和他睡一起,他却抱着被子替我关上了门。床上有淡淡的剃须水味道,我喜不自胜地滚来滚去。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吵架声惊醒的,透过门缝看去,林以勖正在和一个女人争吵,女人有一头长长的头发,烫成大大的波浪,只看背影就感觉性感撩人。

“林以勖,你太过分了。”女人指责道,“你让别的女人穿我的鞋,睡我的床,和我的男人眉来眼去,你当我死了吗?”女人甩了他一巴掌后扬长而去。我小心地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他坐在沙发上,双臂张开搭在沙发靠背上,头扬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窗帘半遮着窗,露出将亮未亮的天色,一抹潋滟的朝霞凝在灰白的天空,却只让人觉得空旷。那一巴掌甩得很重,他脸上慢慢浮出一个鲜红的掌印,我心疼地伸手去摸,还没碰到就被他狠狠握住手腕。他张开眼望着我,眼神锐利凶狠,像是猎食的鹰豹,看得我不寒而栗。

片刻,他松开手,苦笑一声:“我冲你发什么火……”

“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下头,“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才会来找你。”

其实我是骗他的,我包里有全城所有五星酒店的金卡,可我就是这样一个心机鬼,这么期待住在他的房子里,缠在他周围。果然,林以勖的神情缓和下来,他抹了一把脸站起身:“不怪你,天亮了,该送你回家了。”

瞧,哪怕我破坏了他和女朋友的感情,他也会绅士地把我送回家,“仁义礼智信”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放在古代他就是大侠,而我则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妖女,哪怕万劫不复,亦甘之如饴。

回家以后,我爸没收了我所有的卡,苦口婆心劝了我很久,大意是他只有我一个孩子,不求我将家业发扬光大,只求我念完商管以后不要被人骗光了。

我托腮听了半晌打断他:“我答应你。”

“怎么不听劝呢……”我爸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答应了?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阴谋自然是没有的,而我唯一的条件也不是很难达成。

开学时我坐上副驾驶,把手里提着的冷饮递了过去:“等很久了吧。”

“不久。”司机低沉地开口,“盛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望着他那张沉郁的脸,我不由得放软声音:“以勖哥,你生气啦?”

他用沉默回答我,发动车子向学校开去,一路上只有冷气的声音响起。到了学校门口,他停下车,我却不肯下车。

“以勖哥。”我努力组织语言,思索怎么和他解释,“我不是故意把你拉来当我的司机的,你一直想读书,所以我帮你办了旁听证,无论什么专业你都能去旁听。当司机是个借口,这样你不用请假也能读书了。”

说着,我将握在手里很久的证件递了过去,上面印着林以勖的照片,英俊开朗,一如初见。他像是吃了一惊,紧皱的眉峰松开,又很快聚拢:“盛小姐,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伤心地低下头,隐去眼底的泪光,“原来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良久,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接过那张旁听证,“谢谢。”

我在心底比了个胜利,知道自己赌对了。

首先,他是个绅士,不可能对女生发太大的脾气;其次,他是真的想读书。所以这份礼物,无论如何他都会接下。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林以勖没有选择医学系,而是陪着我念了商管。

你看这个男人,如此贴心,我要如何不爱他?

是的,我恬不知耻地将他选择商管归功于自己,毕竟除了这个理由,我想象不到别的原因,可是后来的事实狠狠给了我一耳光,让我知道自己的想象有多贫瘠,自己的自信又多么可笑。

4

大概是有林以勖陪伴,我的大学四年过得很快。对我而言,学业不算太忙,对林以勖来说,却翻倍辛苦。

他婉言谢绝了我爸的工资,靠干一些别人不想干的脏活累活来赚外快。

多少次我看到他课间疲惫地趴在桌子上补觉,上课铃一响又精神抖擞地记笔记,班里测试,他次次都拿第一,连教授都起了惜才之心,拍着他的肩膀劝他考研究生。

我很心疼他,却又有些骄傲,这就是我看上的人,他不靠别人,自己就能把腰挺直。我越靠近他越会被他吸引,哪怕没有那张俊美的脸,他也能在人群里发光。

这几年里我或真或假同他告白过很多次,每回他都拒绝了,大概是我提到他的次数太多,连我爸说:“既然他这么好,有空带回来给我看看。”

我卡了壳,故作娇羞地避开这个话题。林以勖总拿我当小孩子看,他对我的记忆像是停留在初见时那个背双肩包的小丫头,固执地不肯看一看如今的我,可我已经长大了。

大四毕业前,学院组织毕业旅行,我爸大手笔,包下飞机送我们全班去日本泡温泉。我软磨硬泡了很久,林以勖总算答应一起去。

飞机落地后,我躺在床上痛不欲生,万恶的生理期不期而至,折磨得我几欲一头撞死。好在我记起今日的计划,到了晚上还是忍痛爬起涂脂抹粉,英勇地往山上爬。

等我上了山,林以勖也如约而来。

月色正好,柔纱似的月光为他的脸笼上一层温柔的光影。看到我,他步子停顿一下,一脸无奈:“不是说有班级活动吗?”

我疼得直冒虚汗,还是打起精神说:“我骗你的呀。”

他上前敲了我一下:“又打什么鬼主意?”

他这么问,我反而害羞起来,告白的话噎在嘴里怎么都说不出来。就在我组织语言时,他忽然说:“稍等,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一边接听电话,我琢磨着到底怎么开口,好不容易理出个头绪,他也走了过来,脸色沉郁地对我说:“明烛,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你能帮我订今晚飞香港的机票吗?”

这大概就是人生,我被他的坏脸色唬住,静静听他说完原委。月色还是那么好,可我的心已经沉到了不见底的地方,他第一次期盼地望着我,我终究不忍他失望,努力微笑着说:“可以,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急切地问我。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向着他张开双手:“我要你背我下去。”

那条山路共有六百四十七级台阶,道边我让人挂满了琉璃灯,积雪折着橘色的灯光,将整条路照得亮如白昼,而我伏在他的背上,听着他急不可耐的呼吸,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怎么了?”他敏感地问道。

我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生理痛。”

“真是胡闹,生理痛还爬山?”

他的话被淹没在忽然响起的烟火声中,我们的背后,大朵烟花将沉寂的夜色撕扯开来,千朵万朵璀璨的烟花划破天际,这才是我要送给他的惊喜。当初我爸向我妈求婚时用了这一招,将我妈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有样学样,却到底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样——

我同林以勖,从来是我自作多情,他坦坦荡荡,半点儿凡心都未曾动过。

好疼啊,真的好疼,我哭得不顾形象,满面都是眼泪。林以勖加紧步子向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安慰我,要我别怕,马上就到了。

可他不知道,我多情愿这条山路一直到不了尽头,他就这么背我一辈子该多好。

5

大学毕业后我没工作,先来了一圈环球旅行,等我旅行归来去找林以勖,才知道他已经旷工多日,被警署辞退了。

我是在一家小小的医院找到他的,破旧的八人病房,他坐在靠窗的病床前,仔细替床上的老人擦拭手臂——那是他的母亲。因为家族遗传病,他的母亲智商只有六岁孩童水平,在他为了别人奔波劳碌时自己跑出家门,出了车祸,导致瘫痪。

窗外晴空万里,他的眸中藏着深深的悔恨,像是将迎来一场大雨。

我把花放在一边,轻轻叫了他一声:“以勖哥。”

他像是倏然惊醒,冲我微笑:“你怎么来了?”

那笑容勉强到无话可说,我终于忍不住,跳脚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林以勖,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对不对!”

病房里大家都看向我,他苦笑一声将我揽入怀中:“明烛,冷静点儿。”

去你的冷静,去你的朋友,我把头埋在他怀中,感受到他消瘦的臂膀,哽咽道:“你这个大傻瓜,为了那个女人,你瞧你得到了什么!她根本不爱你啊!”

是的,我知道,他突然赶回香港,他奔波不停,以致疏于照顾母亲,都是因为一个人——

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女人,那个他深爱着的女人,许如栩。

许如栩家里卖水果,算是小富,可惜经济不景气,她家破产后,从日本赶回来的林以勖替她奔走,才保下了一部分家产。之后她把这些家产变卖,飞去加拿大继续过日子,留下一个傻瓜,面对瘫痪的母亲,内疚到海枯石烂。

若不是他疏忽,忘了锁门,他的母亲也不会跑出家门,以致被车撞倒。

我戳到了林以勖的痛脚,他抱我抱得很紧。我忍着疼回抱着他,放缓语气说:“我替伯母准备了私家医院,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请来的看护涌进病房收拾东西,他放开我,深深望了我一眼:“你知道,也许我永远给不了你想要的。”

“没关系。”我擦去眼角泪水,笑了笑,“我时间还有很多。”

我已经等了他这么久,再久一点儿也没关系。

那段时间我经常去看望他母亲,医院在郊外,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挤出一片世外桃源,他母亲像个孩子,总要我们推着她出去玩,林以勖劝我很多次,要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好男人,我笑一笑,隔天又带着糕点准时前来。

他拿我没办法,只好替我处理带来的文件,我爸把我下放到一家小公司,事情多如牛毛,林以勖却总能面面俱到,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他改读商科从不是为了我,许如栩的父亲嫌弃他是个小警察,要他辞职继承自己的衣钵,因此他苦心钻研,想要未来替老丈人做好生意。

他的情藏得这样深,如果许如栩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也许会后悔。

可惜我不准这样的“也许”发生。

一年多后,林以勖的母亲去世了。

这个老人走得并不安详,回光返照时,她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窗外绿树成荫,她却哭得像个孩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

这是她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却终究没有实现。

处理完她的丧事,林以勖和我告别,他穿一身黑衣,胸袋上插着枝白花,惨淡的光为他洒上一层淡薄的阴影。他向我鞠了一躬,认真地说:“我要带她回家。”

“你还会回来吗?”我不舍地问。

他扯动嘴角,却只是说:“也许吧。”

我知道,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这里有他的痛苦,也没有让他留恋的人或物。

我没有挽留他。

三月的海边温度还很低,空气带着咸腥的味道,我同林以勖在他母亲的故乡再次相遇。

也许不算相遇,我先他一步而来,买下这片将被改建成度假村的渔村,维持原样,静候他的到来。海浪拍打着岩石,前推后拥地赶至脚边,我站在原地向着他伸出手,掌心里一把钥匙熠熠生辉。

“这把钥匙是你家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从见面起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垂首抱着怀中的骨灰坛。见到钥匙,他的眼神方才活了过来,他慢慢看向我,将我映在了眼底:“明烛……”

我们之间好像总是这样,我做了一些事,他反感或感慨,千言万语于他口中汇成我的名字,我便已经满足。良久,我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走到了家门前,他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

渔村沉静到寂寥,他将骨灰坛轻轻放在桌上,忽然跪倒在地,这个一直以来从容温和的男人,终于在这一刻失声痛哭。我上前抱住他的脖颈,一遍遍地抚慰他:“以勖,你带着她回家了。”

我陪他去海边,将他母亲的骨灰撒入大海。灰白色的灰烬像是翻飞的蝴蝶,轻盈地坠入海中,他的目光追随着海浪远去,忽然他牵住了我的手。

“谢谢。”他没有看我,声音平静,像是宣告一个早已落定的结局,“也许我还不爱你,可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我求了很久的结局,我微笑着踮起脚,将一个吻印在他唇边。他反手揽住我,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唇冰凉,不带半点儿感情,像是已然熄灭的劫灰,而我期待这一点儿可怜的碰触,已经太久。

6

飞回香港后的第一件事,我拉着林以勖去领了结婚证。

交完手续费后我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工作人员,等印章盖在那本证件上,我的心才落了下来。

一路上我都在翻看结婚证,我们俩的照片并排贴在上面,像是情投意合到了极点。当然,这是假的,他为了报恩才娶我,只有感激,没有爱。可是无所谓,我的爱自私到了极点,只要他属于我,我便再无怨言。

我们领证时被小报记者拍到,隔天便上了头条,标题很耸动——《地产大亨独女下嫁无业游民》。我爸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我们结婚的人,他勃然大怒地杀到我面前,抬手就要给林以勖一个耳光。

我拦住他,翻了个白眼:“爸,你干吗?”

“我打死这个浑蛋!”我爸挽起袖子,“不声不响拐走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林以勖从头到尾没说话,他态度良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爸无奈,只好认下这个女婿。第二天舆论风向就转了,报纸都在说我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爸弹弹报纸,得意道:“瞧见没有,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子,你好好对明烛,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他疼我,在别墅旁边又买了栋别墅给我们住。搬进去第一天,林以勖在门口看了很久,我牵着他的手笑道:“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把我送回家。”

“记得。”他微笑着,笑意却没达眼底,“那时看到你家的地址,我就猜到你的身份不一般。”

我知道他的心结,前任女友的父亲嫌贫爱富,所以他一向对有钱人敬而远之。

可我有钱,也愿意让他有钱,我爸把他安排进了公司。他从基层干起,勤勤恳恳,让那些说他吃软饭的人无话可说。

他的职位越来越高,从分公司提拔到总公司,从小员工升到经理,我说过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用靠着别人,自己也能把腰挺直。

我爸夸我有眼光,发掘出个人才。他挤眉弄眼地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给他生个孙子,他就能光荣退休,把公司交给林以勖了。

可惜连我自己都心不在此,实在无法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我爸抱孙子的梦想暂时不能达成了。

婚后六年,林以勖被破格提拔为总经理,那天他喝醉了回家,倒在床上沉沉入睡。我替他脱鞋,随手点开他的手机,想看看他明天的日程安排。

他将日程安排得清晰明了,我一条条翻下去,就像是在观看他的一天。我的手忽然停在屏幕上,我看到一条普通到让人几乎忽略过去的日程。

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感觉,我看到上面写着:8:00pm,同如栩见面。

第二天下班时我去接林以勖。

他正往外走,看到我时脚步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你怎么来了?”

“爸爸今天请我们吃饭。”我挽起他的胳膊,状似无意道,“你不会让老人家失望吧?”

他果然随着我往车边走,到了餐厅楼下,他说:“你先上去,我打个电话就来。”

“有什么电话这么重要,家庭聚会,其他都要让路。”我佯装不悦,抢过手机摁了关机,“总经理大人,爸爸正等着我们呢。”

他的神色有些沉寂,却没再多说,跟着我上了楼。那天我们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家庭聚会,回家时我和林以勖都很沉默。广播里主持正在介绍一家鱼翅捞饭,我仔细听了,林以勖忽然问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啊!”我下意识回答,“我们过两天去吃鱼翅捞饭吧。”

其实是有的,我不想他和许如栩见面,怕许如栩乱说话,怕他们旧情复燃,可这些我统统压在心底。我变成一个最精明的特务,买通他的秘书职员,全方位监控他,每当他要同许如栩见面,我都会见缝插针地阻止。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林以勖睡姿很端正,我凑过去,借着月光看他长长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他忽然伸手将我揽入怀里,气息慵懒地问我:“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我委屈道,“我害怕。”

“别害怕,我就算见了她,也不会和她有什么的。”他叹了口气,安抚我,“明烛,你要对我有信心。”

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我胡乱钻进他怀里,亲他的嘴角。他反吻过来,将我压在身下:“是不是该生个孩子,你才会放心?”

吻密密匝匝落了下来,我在他的攻城略地里化成一汪春水。情欲淹没一切,让我暂时忘却许如栩,可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7

那一年冬天,我和林以勖离婚。

我爸把我拖起来时,我正抱着酒喝得烂醉。屋子里炉火烧得很旺,暖洋洋地映在脸上,像一个温暖的吻。我发酒疯,光着脚在地上乱跑。我爸揪住我,抬手给了我一耳光。

这耳光打得极重,我跌在沙发上,一咧嘴就要哭。我爸大吼一声:“不准哭!”

我吓了一跳,把哭声憋回肚子里,泪珠子却扑簌簌落了下来。

我爸像是气到了极点,掏出烟抽了一口又摁灭,坐在沙发上叹息道:“丫头啊——”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

离婚后我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日三餐,用人替我做好端来,又原样端走,我仅靠空气活着,瘦了十几斤,整个人丑得像是捡来的孩子,可我没有办法。

良久,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我做了一件错事,可我没想到,会错得那样离谱。”

想想也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想要告白,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年赶回香港,替别的女人收拾残局。嫉妒啃咬着我的心,我用钱砸出一条通天路,许家被百般刁难,林以勖的所有努力都成了无用功,许如栩万般无奈下拿了我给的钱移民加拿大。

飞机起飞那天,林以勖赶往机场想要拦下她,但他走得太急,忘了锁门,他的母亲跑了出来,被车撞飞,导致瘫痪。

当他同许如栩见面,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后,果然同我离婚,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我们两不相欠了。”

眼泪流干,我的酒也醒了,我爸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叹道:“是我不好,宠你过头了。”

哪里是他的错呢,一切的源头都在我这里,是我的嫉妒毁了一切。

我无话可说,只能起身把饭胡乱往嘴里塞。余光里,我看到我爸仰起脸,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

混乱的生活终于结束,我走出家门,学着适应没有林以勖的生活。

我各地游荡,带着一堆堆的书去大陆的山区,教那些孩子读书认字,给他们讲山外面的生活。他们叫我“盛老师”,总是围着我,笑得像花一样。我和林以勖始终没有孩子,大概是到了年龄,我开始觉得有个孩子也不错。

可惜,我想一起养孩子的那个人,已经不要我了。

和林以勖离婚第四年,我回到了香港,进了总公司帮我爸处理公务。

他有点儿老了,鬓角的斑白再也压不住,他索性也不再染发。这个老顽固总致力于给我介绍青年才俊,我笑嘻嘻应下来,却没去吃过一顿饭。

我爸拿我没办法,他念叨着想抱孙子,看我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说:“爹地开玩笑的,宠你还宠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宠孙子。”

我被他逗笑了,转头却落了泪。

隔天我终于和一位青年才俊约会,地点在中环的米其林餐厅,很巧正好是我同林以勖经常去的那家。对方替我点了红酒、玫瑰,尽力逗我开心。我敷衍地笑了笑,埋头专心吃牛排。

“盛小姐。”他叫我名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没有,没有。”我怕他去我爸面前乱说,连忙解释,“我对你一见钟情,有点儿自惭形秽。”

邻桌有人站起来,走过时狠狠碰了他一下,他面前的红酒打翻了,顿时一片狼藉。我憋住笑,抬起眼来,只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戴着礼帽匆匆往前走。

红酒漫到我这边,我抽出纸巾漫不经心地擦拭。水晶吊灯映出纷扰的人影,那道身影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向外跑去。

门外空荡荡一片,暗沉的天空一颗星星都看不到,我靠在墙上喘气,半晌后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我竟然会以为,刚刚那道身影,是林以勖。

太傻了,我真是太傻了,他已经和许如栩移民加拿大,有情人终成眷属,又怎么会回来呢?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我吸一口气,劝自己别哭。下一刻,有人拽起我,将我摁在墙上,一个吻狠狠地落了下来。

这是个近乎绝望的吻,血的腥气弥漫唇齿,他贪婪地汲取每一寸空气,像是想将我整个吞没。他的手遮住我的视线,我看不分明,心却告诉我,面前的人,分明就是林以勖。

许久,他放开我,手却仍遮住我的眼睛。我喃喃地叫了一声:“以勖……”

那手颤抖一下,他凑过来,低声说:“如果你这么容易一见钟情,为什么当初要选择我呢?如果不是我就好了,我还是个普通的小警察,大概现在已经和青梅竹马结婚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亲人,也没有了爱人。”

“盛明烛,不准睁开眼,你不准看我。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要彻底离开你了。”

那修长温暖的手缓缓离开我的眼睛,我不敢说话,不敢睁眼,只能默默地流泪。

我多么想睁开眼目送你离开,可如果这是你对我最后的要求,那么好吧,我会照做。

脚步声渐渐远去,及至最后再也听不到,我终于睁开眼,眼前,却再也没有那个让我无法忘却的身影。

8

我和林以勖离婚第五年,在我不知道的地球另一端,林以勖正坐在窗前。

窗外是弥漫了天地的大雪,这是一个允许安乐死的国家,他终于选择在这一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林家人的宿命。

潜伏在血脉里的家族遗传病,让整个家族饱受痛苦,林以勖亦不例外。当他病发时,每一刻都在忘却事情,记忆已经退回了二十岁。

那一年,他遇到一个女孩,背着双肩包,说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艳阳下,她笑嘻嘻地对他说:“阿sir,我要报警。”

太阳那样大,晒得人头发昏,他心跳得有点儿快,转开视线问她“怎么了?”

可她和他不是一类人,她有似锦的前程,而他只是个小警察,他沉默地升起车窗,将他们的距离拉到陌生人那么远。

如今他再回头,发现已经过去了这样久。

“盛明烛……”

他一字一句地念她的名字,他记得,他姓林,她姓盛,百家姓里他们并排挨在一起,千百年都没有分开。

那个人执着任性,哪怕他一千次说不爱她,她也能一千零一次仰起脸来努力微笑。

最后的一吻是他无奈的告别。他不顾医生的反对返回香港,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那时他已经很憔悴了,在长久的病痛折磨下,昔日俊朗的眉目变得苍白而阴郁,但他仍在尽力保持最后的体面,想在她心底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他不想她看着自己渐渐失去记忆,丑态百出。他要在仍记得她的岁月里,同这个世界告别。

打在血管里的药剂开始发挥作用,视线渐渐模糊,林以勖慢慢阖上眼,眼前像是看到一个少女,站在海边,手中的钥匙熠熠生辉,少女的笑容那样美,像是一场注定别离的爱恋。

婚途末路篇二:名人故事8600字 华罗庚的故事


名人故事8600字 华罗庚的故事

华罗庚祖籍江苏丹阳。丹阳有着舫仙桥,镇不大但交通方便,地方小却物产丰饶。上个世纪未,这里曾一度是商业兴旺的大集镇。

华罗庚的父亲华瑞栋,又名华祥发,也有人叫他“华老祥”的,自小当学徒,后曾在舫仙桥镇上经营一爿丝绸店。年轻时曾参与亥革命的有关活动,被当地的保皇党人视为异类。华罗庚的母亲巢性清,娘家是江苏武进县孟河镇人。她小有文化,端庄淑慧,一生敬神信佛。

华瑞栋夫妇有诸多亲友在金坛。有一年,他俩在舫仙桥经营小店因遭人暗算失火,迫不得已收拾起残剩家当来到金坛城里谋生。

来金坛后,华祥发经营丝业兼营棉花买卖,曾有过短暂辉煌,一度被金坛县商会推

举为丝业董事。后因商界互相倾轧,加之华祥发心有别鹜,无心生意,家业渐渐败落下来。最后只落得在县城清河桥(现名“南新桥”)东首开一爿小店“乾生泰”,以代销棉花、经营草席、杂货之类,勉强维持全家的生计。

华罗庚的母亲常年患病,30多岁才生下一女名莲青。华老祥想有个儿子,一有空就到小南门大街的风鸣台、清言阁茶社去喝茶消遣,并找那里的算命瞎子算命打卦。

总算是皇天不负忠厚人。就在岁月的车轮转至1910年11月12日这一天时,华老祥终于梦想成真,其妻于夜间给他生下了一个体态羸弱的男婴。

华老祥40岁得子,其喜悦之情可想而知,给这孩儿起名华罗庚。

照华老祥后来对其亲友的解释,这“罗”者,即“箩”也,象征“家有余粮”,又合金坛俗话“箩里坐笆斗——笃定”的意思;“庚”与“根”音相谐,有“同庚百岁”的意味,也同时表示着“华家从此有根”的意思。

这小生命落地之后,那华老祥立即就将事先准备好了的两只箩筐把这孩子小心翼翼地对扣其中。这既为了“避邪”,也是对天祝愿:我家的宝贝儿子已安稳地“生根”其中了!

华罗庚小的时候,父母与亲友都亲呢地叫他“罗罗”。华老祥经商之余,常将这宝贝儿子抱到堂前搁着的一张小竹床上,让儿子在他仰躺着的胸脯上蹦来跳去。罗罗会跑路了,他又常常趴在床上给罗罗当马骑。罗罗呢,也常把家里一张小板凳,用一根绳子扣着,牵着当马。罗罗骑在上面,有时嘴里还“马嘟嘟,马嘟嘟”地嚷着。这张小板凳,现在还存放在他家乡的“华罗庚纪念馆’里。

罗罗四岁那年,其母夜间突然做了一梦,梦见观音菩萨对她说,罗罗是天上的“文曲星”,难带难养,要想平安无恙,就得往东北方向走一趟。

他爸因生意忙走不开,他娘便雇了一辆三轮车拉着他母子俩去丹阳。出金坛城丹阳门外几里地,那车经过一座石桥时,车夫因不慎失手,母子俩同时落水。在千钧一发之际,幸亏她娘在滑向河心时脚下踩着了一块石头,借助一股向岸边涌去的浪头,就势一蹬,加之车夫即时赶来,罗罗母子才侥幸获救。

自此以后,华老祥夫妇敬神拜佛就更加心诚了——华老祥不惜重金托人去宜兴“请”回一尊做工极精致的观音,由巢性清日日焚香礼拜,有时还拽了莲青、罗罗一道磕头作揖。罗罗的母亲逢人便说:“要不是观音菩萨保佑,我家罗罗哪能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啊!”

孩提时代的罗罗,十分顽皮淘气。他常同他姐一道玩“搬家家”、“开小店’、“炸飞机”之类的游戏。他让他爸用木条、锡块、白铁皮做了一杆“盘秤”;搬来家里的板凳、桌椅,用一块长木板搭成一个“柜台”,学着做生意的模样。他总是当“老板’,让姐姐作“顾客”,当小莲青一本正经地喊着“嗳,老板老板,我要白糖一斤,细盐八两”时,他便弓腰从身边的笆斗里捧出一堆烂泥,像模像样地用那“盘秤”秤起来。当姐弟俩将燃着的炮仗放在空铁皮盒里放的时候(他们称这叫“炸飞机”),整座小院一片噼里啪啦声。这时小罗罗高兴得手舞足蹈。而此间担当“后勤”的姐姐则常常忙得满头是汗。

有一次她妈妈在隔壁一家豆腐店里跟几个牌友“摸花鹘”(一种纸牌消遣),罗罗要他娘回去给他拿点什么,他娘正玩在兴头上,没空来搭理他。他一急一气之下就从地上蹿向牌桌,裤档一扒,小肚子一挺,煞地一泡尿就将那桌上的纸牌冲得个七零八落!

打那以后,小罗罗便得了个“雅号”,叫“罗呆子”。

“罗呆”不呆

罗罗虚岁7岁那年,与姐莲青一道进了金坛城里的仁劬小学。

小学后门不远处有家专门加工旱烟烟丝的怀仁烟铺。莲青姐弟放学回家,那烟铺的伙计们常拉他们玩一种叫“抓豆豆”的游戏。罗罗他们玩赢了,伙计们就奖他们一两块小糖;若玩输了,就要被刮一通鼻子。

罗罗天性好胜,他对抓豆常输心里很不服气。于是功课之余就同姐姐“对垒”操练起来。大约过了两个多礼拜,他就渐渐地摸清了其中的“诀窍”。原来按比赛规矩,甲乙双方展开比赛,豆总共是9粒,每人每次只能拿走l到3粒。先拿的人无论如何一次都不能拿完。因此,只要想办法在先拿时设法造成后拿者面对9粒的困境,使他不能一次拿完,你就必胜无疑。9的倍数18、27等是如此,豆的总数即便是10、11、12……,也只要以这种办法去应对,就能稳:操胜券。罗罗于是将这“拿法”自编了一个“口诀”,叫:

“你拿一,我拿八,你拿二,我拿七……你拿八,我拿一,‘一八’‘八·一’总为九,你对九数便要输昏头!”

在他知道了这个“诀窍”之后,他再跟那些刮他鼻头的伯伯叔叔们“对垒”,那帮伙计们就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糖果去“奖励’他那张得意非凡的小嘴了。

罗罗上小学五年级时,他爸将他转到了金坛县立高等小学(旧称书院小学,现为金坛市朝阳小学)。

罗罗在这小学的两年依然顽皮,学习成绩一般。

他平时爱玩叠纸,在母亲的指导下,他将自叠的官帽、上衣、裤衩、飞机、船只、猴子等,往往按自己要表达的意思,组合到一个特定的画面中去。譬如他曾将叠好的猴子戴上官帽放在船舱中,让竖起的桅杆上歇了一只燕子,题名为“春游”。

他十分喜欢城里的“灯会”、“庙会”,和在丹金漕河或老鸦塘内举行的“龙舟竞渡”。

他曾为不满意父亲“几年一贯制”给他扎的“兔子灯”而在床上撒赖不肯去上学,他也曾因多次逃学跑去看“庙会”、观“龙舟”而遭到父亲的责罚,被跪在家里的观音菩萨前。

有一次,他竟然拽了一个小伙伴,跟那顾龙山的“庙神”一直跟到庙里。看清了那位“庙神”卸妆后竟是一个女的,便跑回来对妈妈说,“姆妈,姆妈,你阿晓得啊,奈格(那个)菩萨,原来是格(个)假佬(假的)!——真格(的)是假、假到底匿(了)!”

由于学习不用功,他在小学里只拿到了一张修业证书。

1922年,11岁的华罗庚进入了由邑人韩大受先生独资创办的金坛县立初级中学,成为该校第一个班级的学生。这个班当时只收了8个学生,到华罗庚毕业时,班上还剩有6个学生。

华罗庚在初中一年级时,仍调皮贪玩。他有时逃学到县城“别洞天”戏院看京剧和滩簧戏(锡剧),并仍着迷于看“出抬阁”、“赛龙舟”之类。有一次,他同几个小朋友翻过校园墙头,爬到一棵大桑树上,去看丹金漕河里的龙舟竞渡时不慎跌伤了左腿,在家歇了好些日子。

其时,他有个小友,人称“勋勋”(曾任无锡市民盟秘书长的虞寿勋先生)。有次他俩去城外一块墓地玩。那墓地里有好多石人石马。两人各骑一尊石马,“马嘟嘟,马嘟嘟”地欢叫了好一阵,又对唱了好几首“春二月里暖洋洋”之类的金坛民歌。

罗罗问勋勋:我们坐的这石马你估它有多重?勋勋答说:这哪个晓得啊!罗罗讲,我们得想个办法把他估出来。勋勋说,这除非有一杆大秤,而且得找到两个能抬动它的人.罗罗不满地瞪他一眼,说曹冲有法子秤象,难道我们就没有法子秤马吆?勋勋不语.罗罗沉思了一会说:“以后我总有办法算出它的重量来!”

罗罗上初二那年,有一回校里出晨操他姗姗去迟。同学们上操都按学校规定换了短装,他进校时长衫外罩着马褂,他灵机一动,将长衫拎起塞入马褂下。做罢操回教室,不少同学忙着更换长衫,他却悠然自得地坐到坐位上,不紧不慢地重新将长衫从短褂下拽出。对他的这番“标新立异”,体育老师颇表不满。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校长韩大受则认为:古人说的“用心之妙,在于不法常可”,这用在华罗庚身上,“倒是蛮合适的!”

罗罗“有悖常理”的行动,还很突出地表现在语文学习上。

他上初三时,教国文的杨立三先生有次给他们出了一道作文题,叫“周公诛管蔡论”。这是一段人所皆知的历史典故,周武王死时,其子成王还年幼,当时由武王母弟周公旦摄政。管叔、蔡叔乃周朝贵族,对此心存不满。适逢武庚联合东方一些小国和部落,起兵谋反,管、蔡二人就加入了这个队伍。后来,周公旦领兵东征,历时3年平定了叛乱。他因早看出了管、蔡取他而代之的野心,于是平叛后便立即诛杀了管、蔡。

杨先生出此题的本意,是要学生按儒家正统观点,阐述管、蔡二人附逆武庚,理当遭诛,可罗罗在作文中竟指出了:“政治家的争斗皆出自各自利害的考虑”,他在文中写道:“……周公倘若不诛管叔、蔡叔,说不定他自己也会造反的,正因为管、蔡看出了他的阴谋,所以周公才把他两人杀了灭口。但他既然用维护周室的堂而皇之的理由来诛杀‘叛逆’,他做了这件事,自己也就封住了自己的口,不便也不必再去造反了!……’

还有一次,杨先生让学生做一篇读胡适作品的读后感文章。华罗庚得到杨先生借给他的一本胡适的《尝试集》。他读罢全书再看序文,见胡适序中有如下几行诗:

尝试成功自古无,放翁这话未必是。

我今为下一转语,自古成功在尝试。

罗罗读后想:陆放翁原诗中讲的那个“尝试”,明明说的是干任何事情“要想一试成功古来无有”;而胡适这里说的“尝试”,只是强调做任何事“只有通过尝试才有可能取得成功”。这是同一个概念的两种理解。胡先生怎么可以以自己理解该词的内涵,去否定一位伟大诗人在同一个词上人家自己所确定的另外一种内涵呢?

想到这里,他便写了一张条子,署了自己的大名连书一起交给了杨先生。杨先生一看,见那条子上写着:

胡适序诗逻辑混乱,狗屁不通,不堪卒读!

杨立三先生看到这个纸条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口中也只得喃喃着:“这孩子,怎么这样放肆!”。

这位老先生已领教过“罗呆子”的厉害,只在纸上批了四个字:“懒人懒话”,便退给了他的学生。

可见,“罗呆子”并不呆!

只身沪上

1925年夏天,华罗庚以单科成绩名列全班第一,学科平均成绩名排全班第二,在金坛县立初级中学毕业。当时,他的家庭经济日渐拮据;去外地续读高中完全无望,他不由得忧愁满面,哀叹不已。

正当二家人为罗庚的读书问题进退两难之际,华老祥从上海亲戚那儿获得一个信息:黄炎培先生创办的上海“中华职业学校”,招收贫苦人家子弟,收费十分低廉。

经友人帮助,通过报考,华罗庚第一次离开故土,只身去上海求学。

在上海职业学校时,华罗庚开始对数学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报名参加过一次上海全市性的珠算比赛。当时的参赛者,大都是银行、店铺、钱庄的职员和伙计,大中学校的学生参赛的极少。

比赛那天天气阴冷。入场后,那些熟谙珠算的老手各逞其技,唯独华罗庚,坐在那儿好长时间,才“进入角色”。但谁也没料到,这个装束平常、面黄肌瘦的青年学生,竟是第一个交卷的。后来经过严格的评定,他竟出入意外地获得了此次比赛的第一名!说奇怪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他从小就帮父亲照料店务,对珠算早就训练有素,而他这次参赛,则纯粹是与那众多的珠算“大家”斗巧而已。

譬如,这样一道珠算题:189987X9998=()

其他人以珠盘演算,繁难异常,而到了他手里,罗庚很快就将其化解成为如下算式:

189987X9998

=189987X(10000—2)

=1899870000—189987—189987

=1899870000—190000—190000+13+13

=1899870000—380000+26

罗庚将这几道算式先默默记在脑中,而后他只拨动4决算盘,前后只花了几秒钟,那答案就被他准确地算出并写上了试卷。

想那些算帐高手,他们有的得作24次乘法,中间还要做些加法,若一次以10秒钟计算,少说也得化费240秒的时间,何况要演算那么大的数字,手指拨弄稍有不慎,其差错便会接踵而至。

当时的名记者邹韬奋先生兼任中华职业学校的英文课。他平时极喜欢这个学生。他知道罗庚获得此次珠算比赛冠军后,特地跑去向华罗庚表示祝贺。

华罗庚对邹先生说:“我虽说是小县城里的一个小伙计,现在又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穷学生,但有你先生壮胆鼓励,我偏要来个斗智不斗力,比巧不比富,非要气一气大上海的那些个洋职员!”

邹先生当年在该校教授英文,据说奉行的是所谓“罚站教学法”。他提问学生,第一次回答不上来的,那学生要被罚站在原位上;第二次就得被罚站于讲台前;要是第三次,那就得被罚到讲台后面壁而立,有的甚至要被罚站到讲桌上。据香港作家梁羽生在一篇文章中说,华罗庚当时被罚站在原位上可能是有过的,但被罚台上站和桌子上站,则好像没有。华罗庚有次对梁羽生说,他的英文是在全班考第二名的。

在职校读书时,只有一位教数学的虞老师好像对华罗庚有些偏见。

一次,这位老师发考试试卷,他以他脑子里自定的“上、中、下”三等,按次序传唤他的学生上台领取他批改后的考卷。华罗庚是最后一个被他喊上接卷的,他还当众训斥了华在试卷中的所谓“投机取巧,标新立异”。

原来前两天数学中考,华罗庚演算试题的方法与众不同,他用了自己所特有的数学“直接法”,而这种数学演算方法,是与这位只会因循书本的老先生所教的方法大相径庭的。

华罗庚当即据理力争,并勇敢地走向讲台,用那种“直接法”给同学们演算了那几道试题,结果使得那位老师十分尴尬,但同学们听后则无不折服。

由于华罗庚当时学的是商科会计专业,平时与之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位虞先生。他因不堪虞先生的冷脸加白眼,加上他家里也实在是日不敷出,连每学期50元的食宿费都拿不出来,他一念之下便收拾行装,“打道回府”了。

邹韬奋先生事后得知此事,曾对该校另一位创办人江问渔先生说:“宣夫犹能畏后生,丈夫岂可轻年少?虞公不解华子意,空教世人笑尔曹!可叹也夫!可叹也夫!”

辍学故里

华罗庚没能读完职业中专,1926年就从上海回到小城金坛。

1925年,国民党金坛区党部建立。翌年,共产党金坛小组成立。其时国共第一次合作,金坛工人、农民、青年运动兴起。

许是受了孙中山的思想影响,也许是当时的金坛工农及青年知识分子的革命热情感化了他,华罗庚辍学回乡后曾一度“加入了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国民党,常到工厂同工人开会。以后,目睹国民党的变质,绝口不再提这件事了。他株守在家,操持着一针一线、四两棉花的小本生意,选择了攻读‘天书’的事业。”

说到他的那些“天书”,当时他手头也只有一本《范氏大代数》(当年在上海珠算获奖奖金所买)、一本《解析几何》(向李月波先生所借),和一本仅有50页的《微积分》(从王维克先生处抄录)。

他埋首书斋钻研数学,似乎找到了人生新的坐标。在这段时间,他确实是非常勤奋刻苦和执着的。据他的堂嫂李晶洪老人回忆:夜深了,罗罗的父亲一觉醒来见楼上还亮着灯光,就嚷:“你还不睡啊,都什么时辰啦!”;又一觉醒来,他父亲见楼上灯光还亮着,就披衣登楼去拧罗罗的耳朵:“你深更半夜不睡觉,熬油费灯伤精神,这是干什么呀!”说罢便端走了小油灯。可一当楼下父亲房里没有了动静,华罗庚又从床上爬起,从床底下悄悄取出堂嫂为他准备的第二盏油灯,继续攻读“天书”……

他晚上熬油费神,白天自然无精打彩。他心不在焉地站在柜台上,有时顾客要买香烟,他会不经意地递上火柴。一次顾客要买“灯草”,他竟听作“京枣”(一种糖制的糕点)去取。又有一次,一位年迈的顾客踅进门来,问他棉线多少钱一支,其时华罗庚正在废棉皮纸上演算某道数学题,他信口便答:“7425”。

“钱(7之谐音>是二五?此话怎讲?”老人莫名其妙.

待他回过神来,那位老人已气乎乎地走远了。

这一年的农历腊月二十八日,家家都在忙过年,唯独华罗庚早早用过晚饭便上楼读他的“天书”去了。夜半时分,隔壁邻居家突然失火。火苗已映红了他家的窗户,他竟浑然无觉,直到他姐死死把他从小搁楼上拽下,他还嘴里嗫嗜着道;“怎么好呢,我的那些书……”

因看到那些“天书”日甚一日地使得他的儿子成天变得恍恍惚惚痴痴呆呆,且又

“货郎不当生意做”,华老祥一气之下,就将华罗庚那些个什么“大代数”、“微积分”一古脑儿给扔进了灶堂!为此,华罗庚痛心疾首了好些日子。

1927年,华罗庚与金坛城里一位晶貌清秀端庄、情性温柔贤淑的姑娘吴筱元结了婚。筱元父亲当年曾就读河北保定军官学校,是金坛城内曾官至提督的吴虞卿的近房本家。筱元五岁时父亲去世,家境与华家一样也并不富裕。现金坛华罗庚纪念馆保存的一张旧式大床、一张梳妆台、一张方桌、两只木箱和几件家用什物,便是当年她娘家的陪嫁之物。

罗庚成家后虽依然痴迷于数学,但这时的华老祥对儿子的管束相对宽松了。

这年农历五月的一个晚上,华老祥带了罗庚帮城里一位开茧行的赵老板去盘点蚕茧。

那茧场设在县城的城隍庙里。罗庚忙了一天盘茧进仓的活计,有点儿累,就在庙里一处神龛旁睡着了。待他一觉醒来,发现他父亲正同几个搬运蚕茧的伙计,在一座神像前“拜狐仙”。按金坛迷信的说法,人有不吉不顾,拜拜“狐仙”便可逢凶化吉。原来他父亲在盘点蚕茧帐目时,帐面上不知怎么少了1000元钱,怎么也轧不平。

罗庚看了好笑,就让伙计们先去弄点夜宵来。他用过夜宵,找个僻静所在,噼里啪啦一阵算盘响,不一会就把那笔帐结算清楚了。原来,那帐面上本来是对的,只因他父亲的手指头在算盘上错拨了一个位置,那帐本才对不起头来。

事后,赵老板当了华老祥的面夸起了华罗庚。华老祥到这时候才有所省悟:原来这“呆子”的那些“天书”倒也没有白念。

大难不死

1929年,曾在法国留学、出任过上海“中国公学”教授的王维克,重返故乡金坛,受聘担任金坛初级中学校长。

5年前,王维克先生曾在金坛初中执教。虽没有直接教过华罗庚,但从罗庚的数学老师李月波先生那里,他了解到这个学生思维敏捷、解题方法十分独特,后又从个别接触中(他家藏书甚多,罗庚常去他那里借书看)发现这个孩子很有个人见解,颇有数学天赋,就是课堂学习不很用功。在学校同事的一次闲淡中,当某个老师慨叹好的学生都跑常州、南京等地去读中学了,学校已没有什么人才时,王维克斩钉截铁地说:“我看华罗庚就是一个!”。另有老师表示异议:“你就看他那两个像鳖爬似的字吧,他能算个人才吗?”维克先生又说了这样一段话:

“当然,他成为大书法家的希望很小,可他在数学上的前途你怎么能从他的字上看出来呢?要知道金子被埋在沙里的时候,粗看起来和沙子并没有两样,我们当教书匠的,最需要有沙里淘金的本领,否则就会埋没人才啊!”

王维克出任县中校长之后,听说华罗庚已成了婚,还在家里站小店,并且生活拮据,于是便将他请来学校,将学校原有的一个会计、一个庶务员、一个事务主任的工作,统统交由他一个人兼着,拿双倍工资,月薪定为每月18元大洋。

华罗庚明白这是老师的提携,那时候能得到这样一份工作是很不易的,因此来到母校工作十分勤勉。他每天早来晚走,领款、发款、收费、记帐,从购发教学用品到烧送茶水,从打扫卫生到帮填学生成绩报告单,学校一应“庶务”都干得井井有条。

这时他接触王维克先生的机会多了,向老师请教的机会他当然更加珍惜。这时候,他开始写些数学方面的论文向外面投稿,但大都被退了回来。退稿的原因,有好几篇曾为编者的来信指出,不是这道题已由外国某一个数学家所解决,就是那个领域巳由国外另一位数学家所涉及并已有了成果。华罗庚因此也愈发对自己充满自信。他自忖:自己的智力与解决问题的能力,似乎也并不在一些著名数学家之下。

王维克先生知道这一情况后,便不断地对他进行鼓励。他曾举出阿贝尔攻克世界数学难题——五次方程式的代数解法的例子,对他的学生说:

“阿贝尔一生仅仅活了二十七个春秋,但他以他的勤奋向世人表明:世界上,是没有不可攻克的难关的。一个人事业上的成败,主要取决于他自身的努力!”

许是校务工作的繁重,个人自学的辛苦,许是不久前他母亲的去世给他精神上的打击,1930年农历腊月二十四日,华罗庚病倒了。当时金坛城里正在流行瘟疫,经当地医生断定,他是染上了伤寒。

华罗庚卧病期间,家里能典当的东西几乎全部进了当铺,就连筱元陪嫁的几件手饰,也都拿出去变了现钱。筱元日夜侍候在他的左右;洗衣煮饭、煎汤熬药等一应家务,则全仗了他的一位大表姐辛苦操持。

有天下午,王维克先生来看他,并要他安心养病,殷殷嘱咐筱元说:“……药你要按时给他吃,听医生的话,尽量少让外人去打扰他。你放心好了,罗庚的月薪我会让人按时送来,他的课由我代着,你叫他就不要多烦心了!”

原来罗庚病前,学校还办了个“补习班”。为“逼”着罗庚于数学一途不丢不弃,更加勉力以进,同时也为着罗庚再多有些收入好维持家用,王维克先生让他兼了“补习班”的数学课。

病卧床榻的华罗庚,没听完老师的讲话,泪水已迷糊了双眼。

王先生临行又丢下了几块大洋。在他,已是倾其所有了。不想王先生探亲回家之后不久也染上了伤寒。

又过了些日子。一个月暗云沉的夜晚,王维克的夫人陈淑已经躺下,王维克突然提出要她陪了去看华罗庚。

陈淑说:“先生,你已病成这样,怎么还能……”

“师娘(王先生对夫人的习惯称呼),你不晓得,我只是一点烛光,要劈开这乌云,照彻这长夜,还得靠那些利剑,靠那无畏的火炬。如果我们的祖国有一个灿烂的明天,人民那时要盖建幸福的大厦,我看华罗庚倒可能是一个栋梁!……”

一颗很大的泪珠,滴落在陈淑颤抖的手臂上。陈淑没法再劝阻他。她寻出一盏桔红色的灯笼,相扶着他,跌跌撞撞地一道扑进那黑夜中…

华罗庚在病床上整整躺了6个月,后来竟神奇般地活了下来.

不过自此以后,他的一只左腿就再也不那么灵便了。;

崭露头角

病愈之后的华罗庚,走路一跛一颠的。他走上街头,背后难免有人窃笑。那目光有时让他十分心寒。

“亏得那位王维克老师,在我身体好些后,又让我在那个补习班教了一个月的书。”

华罗庚是个不甘屈服于命运的人。他生性开朗,上班后工作依然勤勉。一次发薪,他把薪金送往教师办公室,有人见他瘸了腿来便暗中窃笑,他则干脆嚷道:

“诸位,莫笑莫笑,‘班船’到了,你们大家都会有些进饷的!……”

金坛人平时称漕河里运输货物并有班次的航船为“班船”。这船在河里行走时,船身左右摇晃着。有次他在家里,他女儿华顺和大表姐的女儿汤倩看他走路不由发出嗤嗤笑声。两个孩子正玩着打花棍儿,他就故意搬张凳横在当中,那两个孩子就嘟了小嘴说:“这‘班船’停着不开,也不要横在河面上呀,叫人路都不好走!……”

华罗庚上班不到一个月,县里几个士绅就又联名给县教育局上条呈,状告王维克

“使用不合格的教员”,“给病休不上班的职员擅发工资”。那位局长怕舆论压力,为保乌纱帽,就给县长呈文,请其重新考虑县中校长的人选。王维克得知这一消息,一怒之下,便不告而辞,去了湖南。

1930年夏,韩大受从上海群治大学回来,应聘再次出任金坛初级中学校长。按惯例,前任校长“下台”,“他的人”跟着就得“走路”。大受先生原就是罗庚的恩师,他了解并钟爱罗庚,还是将罗庚劝留住了。因考虑罗庚再任“补习班”教员又要招致攻讦,便让他当了学校会计。

天无绝人之路,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一年12月出版的《科学》杂志15卷2期上,华罗庚的《苏家驹代数的五次方程式不能成立之理由》赫然刊出,并有如下“序言”:

五次方程式经Abel、Galois之证明后,一般算学者均认为不可以代数解矣,而《学生》七卷十号载有苏君之《代数的五次方程式之解法》一文(下文简称《解法》),罗欣读而研究之,于去冬亦仿得‘代数的六次方程式之解法’矣,罗对此欣喜异常,意为果能成立,则于算学史上亦可占一席地也,惟自思若不将Abel言论驳倒,终不能完全此种理论,故罗沉思于Abel之论中,阅一月。见其条例精严,无懈可击,后经本社编辑暗示,遂从事苏君解法确否之工作,于六日中遂得其不能成立之理由,罗安敢自秘,特公之于世,当祁示正焉。

华罗庚这篇数学论文,既严正地指出了苏文中一个十二阶的行列式之计算错误,同时也毫不讳言地否定了自己此前的“代数的六次方程式之解法。”这种既敢向权威挑战又虚怀若谷的精神,和既能坚持真理又勇于修正错误的治学态度,正是华罗庚日后能成为大数学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华罗庚的第一篇数学论文《Sturm氏定理的研究》和这篇数学成名之作,是经一个叫王

婚途末路篇三:“天王巨星”苏东坡


苏东坡才华出众,加上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因此拥有大批的粉丝。虽然苏东坡“星途坎坷”,但这些忠实的粉丝却一直追随,对他不离不弃。

“天王巨星”苏东坡苏东坡任杭州通判时,喜欢到西湖游玩。有一天,苏东坡游览西湖时,忽然着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驾船追了上来。苏东坡不知其来意,一时愕然。女子激动万分地说,她自小就仰慕苏东坡,但一直无缘相见,现已嫁为民妻,今日亲眼看见自己的偶像,也了却了多年的愿望。之后,美女粉丝给苏东坡弹奏了一曲古筝,便驾船翩然而去。苏东坡无比感慨,为此,他写下一首《江神子》。

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有一个叫李琪的粉丝,非常想要苏东坡的签名墨宝,但一直没有机会。多年过去了,李琪仍拿不到偶像的签名墨宝,眼看苏东坡就要调离黄州,她心急如焚。离开当日,黄州官员设宴为苏东坡饯行,宴席就设在李琪所服务的酒店。真是天赐良机,李琪决定豁出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东坡酒兴正酣。看到时机成熟,李琪便捧着酒杯跪拜在偶像面前,随即拿出自己的随身汗巾,求苏东坡签名墨宝。苏东坡倒也爽快,让李琪取来笔墨,挥手便在汗巾上写道:“东坡七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到此,即掷笔袖手,复与宾客谈笑。只写两句?这可把李琪急坏了,于是她再次跪拜,求苏东坡再续。苏东坡大笑,接着写了两句:“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书毕,在座宾客无不击节赞叹,李琪也了却多年心愿,激动得流下眼泪。

苏东坡59岁时被贬至惠州,当时,他的邻居温氏有个女儿叫温超超,年方16岁,貌美如花。在当时,16岁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但温超超的眼光极高,任提亲的踏破门槛,她就是不肯嫁人。直到苏东坡被贬谪到惠州,她才算是找到了意中人,她高兴地对人说:“嫁人只嫁苏东坡!”于是,每天晚上,温超超不顾其淑女形象,愣是翻过高墙,来到苏东坡窗前听他吟诗诵读。一个晚上,窗外的温超超被苏东坡发现了,慌乱之中,温超超马上就翻墙跑回家中。苏轼跟踪寻到温家,问其缘故。温父无奈地告诉了苏东坡实情。苏东坡并不是好色之徒,他答应温父,要给温超超找到一个好归宿。但天有不测风云,不久,苏东坡就又被贬到海南儋州去了,此事也因此不了了之。到苏东坡遇赦放还,途经惠州时,温超超已经抑郁而终。

在京城的皇宫里,苏东坡的粉丝也不在少数。当时,皇宫中的皇太后、皇后、公主和不少宫女都是苏东坡的超级粉丝。她们对苏东坡的一贬再贬非常愤慨,但始终无能为力。北宋元丰年间,“乌台诗案”案发,苏轼被逮捕下狱。宋神宗当时也是苏东坡的忠实粉丝,看到自己的偶像入狱,神宗为此闷闷不乐。后来,皇太后向宋神宗哭诉,搬出了当年宋仁宗“吾为子孙得两宰相”的祖训,为苏东坡说情。最终,宋神宗决定对苏东坡从轻处理。所谓的“吾为子孙得两宰相”,其实就是前任皇帝宋仁宗对苏东坡爱戴有加的一个体现。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在宋朝疆域之外,也有苏东坡的粉丝。有一回,苏东坡的弟弟苏辙出使辽国,在辽国,苏辙惊奇地发现,辽国人常常向他打听苏东坡的情况。后来,苏辙在给苏东坡的信中写道:“谁将家谱到燕都,识底人人问大苏。”由此可见,苏东坡在辽国也有极大的影响力。当时高丽国有两个兄弟,也是苏东坡的忠实粉丝,他们分别取名为金富轼、金富辙。轼和辙,正是苏东坡兄弟的名字,由此又可见,苏东坡被外国人崇拜的程度。

婚途末路篇四:僵尸新郎


生命是一种太好的东西,好到你无论选择什么方式度过,都像是在浪费。

“多年之前,我的祖母万般无奈的‘种’下了她的初恋情人;多年之后,我阴错阳差的,收获了这份破土重生的爱情。”

我在一家专门接收“月亮儿童”的非主流学校里工作。所谓月亮儿童,是一群昼伏夜出、见不得光的孩子。太阳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只要暴露在阳光下一小段时间,其面颊和眼睛下面就会出现触目惊心的红黑斑点,密密麻麻的斑点里包裹着癌变组织,倘若不即时处理,癌细胞便将迅速扩散,导致绝症与死亡。这是由于他们的父母双双携带罕见的着色性干皮病的隐性基因所致。

白天,月亮童一般待在密不透光的房间里睡觉或者玩电游,倘若要去户外,则必须穿上宇航服般厚重烦琐的全套装备,戴着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防紫外线雪地太阳镜。到了夜晚,他们才得以摆脱‘枷锁’,无拘无束的与月光沐浴中的大自然亲密接触,这也就是‘月亮儿童’名字的由来。

可以想见,这样的孩子要融入正常的人类生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地球上数万名‘月亮儿童’的存在,以及因存在而产生的需求,令我所效力的学校经营的颇具规模,不错的口碑再加上物以稀为贵,接收的学生已经囊括了七大州四大洋,所以能熟练运用五门外语进行交流的我,在这里很吃得开。

我的生物钟属于‘夜猫子’派,学校白黑颠倒的反常秩序恰恰合了自己的胃口,再加上薪水和福利也算优渥,可以说,除了身为‘奔三剩女’尚待自闺中这点小遗憾以外,我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还算满意。

一切的不平静,缘于一个夜晚,一个全月蚀的黯淡夜晚。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所有的‘月亮儿童’都聚集在教学楼里精神抖擞的上课,操场显得空旷而静谧,我无聊的小资情节开始泛滥,满脑子粉色旖思的踏入操场漫步而行,走着走着只觉天地间的自己,寂若垂天之云、泛若不系之舟,就这样孑然的徘徊于月影下,如一头在孤独中发情的母犀牛。皎洁的玉宇银盘,在这变得格外浑浊,浓酽的红褐色嵌于夜幕中央,宛如粘稠的腐败血液。

风起,扑面的空气中浸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味儿,我的体质很敏感,这股糁人的气体就如一只冰冷的手强钻入鼻腔,又一一摸过五脏六腑,我眯着眼睛向四周瞧去,虽然全月蚀令周围变得朦胧,但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我隐约瞧见前方十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坨黑乎乎的东西……好奇心能杀死九条命的猫,也能驱使一个背脊发凉、鸡皮疙瘩直冒的八卦女人嗦着靠近几步,再取出手机,用上面的荧光去照耀不可知的恐怖事物……

是数只被榨干了的兔子尸体!其中有两三只被残忍的撕裂成了几半,但令人惊悚的是,地上的血渍却相对少的令人起疑,我靠拢上去摸了摸,兔尸的皮肉及内脏毫无血色,却尚存余温。它们的颈部都有穿刺的伤痕,体内的血一点也没剩下。

我认得这些荷兰垂耳兔,是校方专门买来培养孩子们爱心的宠物。难道是有什么怪物或者变态吸干了它们的血液?我迅速环顾四周,犹如惊弓之鸟般辨认每一寸风吹草动……

陡然间一阵异响划破天际,我吓得双脚一软,险些跌坐于地……原来下课铃响了,月亮儿童们即将出来玩耍嬉闹……不行,不能让孩子们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我脑筋转得飞快,当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所有的兔尸迅速包裹起来,朝教学大楼另一侧的办公大楼走去。校长室在办公大楼的第三层,里面亮着灯光说明有人……

办公大楼的第一层分别是医务室、档案室、储存室和接待室,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一层怎么会是一片暗黑,只有走廊里兀自亮着两三盏可怜的昏黄?其中储存室、档案室和接待室此时没有人值班可以理解,但医务室是万万不能离人的……经过医务室的时候,里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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